衛國公府,前宅書房。

今日天氣陰沉,朔風肅殺,烏雲似厚重的毛氈鋪於天際。

挑窗虛掩,難見庭院景色。

屋內倒是溫暖如春,甚至連熏籠都不需要備著。

裴越坐在太師椅上,翻看著桌上的幾封信。

溫玉緩步上前替他換掉溫熱的茶水,然後靜靜地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保證自己的視線接觸不到信紙上的字跡。

第一封密信來自至今還留在荒原的韋睿,言明蠻族的隱患已經解決,除了那些沾惹過大梁百姓之血的蠻人被處死之外,其他蠻人被集中看守起來,暫時關押在庫塔群山附近,等待朝廷的下一步指令。另外,藏鋒衛主力枕戈待旦,隨時都可以依照裴越的命令長途奔襲。

裴越凝眸細思,他對北境三州有一整套的開發計劃,那個名叫許默的年輕人表現得非常出色,祥雲號各地分號正在逐步擴張中。但是他很清楚一口吃不成胖子,如今最重要的是應對西吳和南周的聯合威脅,其次是穩定朝堂格局和深化在南境五州的佈局,北疆的改造只能暫時緩一緩。

「喊馮毅進來。」

「是,少爺。」

片刻過後,裴越寫好兩封信交予馮毅手中,淡然道:「分別發給韋睿和許默。」

馮毅領命而去。

裴越開啟第二封信,這封信來自西境,乃是靈州刺史唐攸之親筆所寫。

穀梁並未直奔靈州州治滎陽,出京都之後便朝西南方向逶迤而行,穿過蘄州之後沿著鄧州和渝州的交界處徑直前行,目的地是位於靈州西南角上的定西大營。

他出發前便與裴越商議過,西境三座大營中,金水大營和長弓大營平穩如初,但是定西大營被汝南侯劉定遠經營許久,劉定遠又因為王平章謀反案撤職處死,軍心難免會出現渙散的狀況。

因此穀梁此行最重要的職責便是安撫定西大營,然後才會順著邊境線一路北上,依次巡視金水大營、古平軍鎮、虎城、長弓大營和周遭軍寨,最後返回靈州境內。

唐攸之身為軍政大權一手掌握的靈州刺史,對於穀梁的行蹤瞭如指掌,故而在信中特地提及,自然也有讓裴越安心之意。此外便是他在王勇等人的配合下,暗中大肆囤積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裴越抬手輕叩桌面,陷入長久的沉思。

他並不懷疑徐初容那份密報的真實性,席先生亦親身涉險確認此事,南周和西吳的孤注一擲也在他預料之中。

相較於南邊的冼春秋和方謝曉二人,裴越真正擔心的是西境邊關。

如今大梁西軍兵力二十二萬,面對西吳鐵騎依舊只能採取守勢。但從目前太史臺閣和邊軍遊騎收集到的資訊來看,西吳似乎沒有起兵的打算,各方軍隊的調動也無異常。

「取西境地圖來。」

「是,少爺。」

溫玉將一張小型地圖掛在裴越側前方的牆上,然後安靜地凝望著裴越的側臉,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感慨。

往年她被困在定國府裡,成日裡見到的是裴戎這樣的紈絝子弟,偶爾聽說裴家三少爺在外面又立下好大的功勞,戰場上運籌帷幄所向披靡,難免心嚮往之,卻因為自己的身份只能將那份情思壓在心底。如今貼身相伴,她才知道裴越能有今天並非單憑運氣,至少在這間書房裡,她親眼看著裴越何等用功和用心。

「你說,西吳如果再度發兵,首選的攻擊目標會是何處?」

「少爺,婢子……婢子不知。」

裴越扭頭望去,只見溫玉臉頰微紅,不禁微笑道:「當初桃花都不會在我面前以奴僕自稱,你又何必如此謙卑?」

溫玉垂首赧然道:「是,少爺。」

裴越見狀便岔開話題道:「你是鑾儀衛的老人,並非一心侍奉人的丫鬟,理應對邊境局勢有所瞭解,有什麼想法直言便是。」

溫玉看向那幅地圖,思考片刻之後小心翼翼地道:「西吳最想奪回虎城,但他們做過多次嘗試都已失敗,應該知道事不可為。婢子……我聽說兩年前的戰事中,西吳曾經派近千騎兵深入靈州境內,若非少爺力挽狂瀾剿滅那支騎兵,邊軍後方難保穩定,對於戰事或許有不利的影響。」

「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