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真是著了甲的官兵?”

“看清楚了!一定是官兵錯不了,烏泱泱一大片人呢,還有好些騎兵轉去別的官道上了,一路都在抓難民。”

“抓難民去哪兒?總不會是殺了吧。”

“沒看到動刀子,都押到後面去了,跟你們講,還好老子跑得快,要不然也被官兵給抓起來了。”

城牆下面,一堆難民正在討論著什麼,一個剛剛從城外掏進城的難民正向同伴激情講述著什麼。

一個看起來有些文弱的難民皺起了眉頭:“不可能吧,告示上不都說了嗎,只誅首惡,抓普通難民幹什麼。”

“別他孃的想了,秀才,”逃進城內的難民打斷道,“老子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依我看啊,朝廷這是要趕盡殺絕了!”

其他難民紛紛色變:“還好沒聽邢老三的悄悄溜出城,要是信了他的邪,現在說不定不僅沒飯吃,腦袋都掉了!”

“就是,邢老三這時候估計都沒了,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城裡吧。”

“萬一官兵攻城咋辦?到時候要是給圍在了城裡還咋跑?咱們可都是動手搶過東西的。”

“攻城...攻就攻唄,反正老子不去守城,官兵真要進來了老子就藏起來,前天我發現個地窖,到時候一起去躲著。”

“這主意好啊,”正脫了衣服捉蝨子的一個難民大聲讚道,“城裡人那麼多,真要殺也得殺上半個月吧?到時候先躲著,趁他們不注意就跑,官兵難道還會特意來追?”

“就是就是。”

大概顧懷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簡單的想將城外難民集中管制,傳到城裡居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被叫做秀才的難民還是有些不信,他下意識想反駁,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自己一個讀書人都淪落到這番模樣了,官兵殺難民好像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曾經也有個不算美麗但是賢惠的妻子,還有個可愛的女兒,自己也算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讀書人,還開了個小小的私塾,哪怕有些清貧,但至少日子過的還算不錯。

私塾開了六七年,自己也又考了兩次科舉,好歹掙了個秀才名頭,私塾的收費也能貴上一點。

一開始教《孟子》,《大學》,後來變成教女娃《女誡》,雖然來私塾的人不多,但束脩好歹也夠自己一家人生活。

結果就到了今年的地震,房子塌了,女兒沒了,妻子得了癔症,私塾也沒人來了。

沒了束脩,家裡的幾畝薄田也沒有收成,自己挨家挨戶去求了些糧,回到家妻子已經上了吊。

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散了。

自己一個讀書人,淪落成難民,從涼州北邊一路到了南邊,朝廷賑災賑成這番模樣,自己又跟著大部隊到了永登。

然後就到了永登被攻破那一天,身邊的難民像是在狂歡,他也想什麼都不管去放縱一把,可看到的那些女子身影總讓他想起妻子和女兒。

他有些納悶,好好的涼州,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是朝廷的錯嗎?

他只能悶頭啃著那放了好幾天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