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夫子喟然長嘆。

“夫子為何而嘆?”孟孫陽問道。

“為雲夢山谷裡的那個老鬼呀!”老夫子眼睛閉起,聲音淡淡的,“四十年前,列禦寇扯老朽入谷見他,那老鬼東拉西扯,說是在尋什麼道道,聽他聲音,勁頭大著呢!老朽勸他貴己惜身,做些實在的事,莫入那虛無縹緲的道道,他不肯聽,還笑我。這不,四十年過去了,老朽沒有看到他尋到什麼道道,倒是看到他教出來這麼幾個弟子,什麼龐將軍、孫軍師、張橫、蘇縱,你戰我,我鬥你,一個比一個能折騰,將一個好端端的天下折騰成這樣,唉……”

“夫子,”心都子一臉疑惑,“您這是怎麼了?”

“你們還記得那個橫鼻子豎眼見誰就懟的鄒人嗎?”老夫子睜開眼,看向幾人。

“嘻,可是你們老孟家的那個孟軻?”心都子看向孟孫陽,“孟孫兄,你們是什麼輩?”

“呵呵呵,”孟孫陽捋一把鬍鬚,“若論輩分,他該叫我祖爺爺!”

“老鬼的這幾個弟子,還有你們孟家的那個軻,”老夫子看向心都子,語重心長,“無不是你所亡的那隻羊呀!嘆只嘆這個蘇秦,理是明白的,可他仍然要走在歧路上!”

老夫子點出這個題,眾人盡皆不語了。

“什麼人在歧路上走哇?”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看去,是又一個老丈從前院走來。那隻狼犬不無殷勤地在他身邊躥前躥後,又是扯袖,又是拱鞋,狀態歡實。

是幾人的共同友人顏斶。

“他們老孟家的!”心都子朝孟孫陽努嘴。

“呵呵呵,”顏斶笑道,“是孟軻呀,在下有他新的傳聞了!”

幾人皆看過來。

“前些日,孟軻又被王輦接入宮中,說是射了王弓,說是相國田嬰見他射得好,提議他教習三軍射藝,夫子覺得是羞辱他,當場甩袖出宮,第二天一大早就憤然離齊了。離就離吧,可這孟夫子又割捨不得,在邊邑晝城的客棧裡滯留三日,好不容易候到王使,太史尹士,卻不

是來挽留他的。你們說說,這個夫子累也不累?”

“唉,怎麼能不累呢?”孟孫陽輕嘆一聲,“身心皆疲,不利於性!”

“你們說說,”老夫子突然插話,看向幾個弟子,“這個夫子是為何所累?”

“為名利所累!”小撮鬍子應道。

“為仁義所累!”孟孫陽應道。

“為天下所累!”心都子應道。

“呵呵呵,”顏斶捋須,望著幾人,“在我眼裡,你們幾個才叫累呢!你們這叫狗咬耗子,多管閒事啊!”盯住心都子,“咱們來個實際的,聽說心都兄的羊丟了,尋回來沒?”

心都子搖頭。

“想不想尋回來?”

“想想想!”心都子迭聲叫道。

“它在哪兒?”孟孫陽誇張道,“昨兒尋它一整天,走得我這條老腿一直疼到後半夜!”

“被人逮住,拉進宮城裡了!”顏斶再捋一把鬍鬚,“若是尋得遲,怕就……”從口指向肚皮,“進到齊王的肚家村嘍!”

“老天哪,”心都子叫道,“那是隻壯齡母羊,懷著崽呢!”

幾人面面相覷。

“這隻羊,狼可吃,鷹可吃,齊王不可吃!”老夫子面色剛毅,給出定論。

然而,如何向齊王討回亡羊,卻是個不小的難題。賣羊者非偷非搶,是撿來的。齊宮非偷非搶,是從市場上買來的。幾人商量良久,竟沒商量出一個可用的點子。

“呵呵呵呵,”顏斶捋須,斜一眼心都子,“你們幾個老羊倌呀,遇事就會咋呼。”看向心都子,“把你的羊借我一用!”

“咦,沒到剪毛季,你借羊何用?”心都子怔道。

“幫你討羊啊!”

“借幾隻?”

“多少隻皆可,頭羊必須在!”

心都子明白過來,欣然同意,扯顏斶來到他家,趕起他的一大群羊走向王城。

雖然被老夫子放狗趕走,蘇秦仍舊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一路哼著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