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久矣,十死無生。

向來只信自身對鬼神都是不屑一顧的路明非,竟也不由得暗暗沉思,莫非還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若說鬼神怪異,當年說書人的話再次浮現在路明非耳畔,異於常人則為妖,如此說來,或許這個世界最大的怪異,便是他路明非自己罷。

自己的異常自己知道,而繪梨衣,之所以引得路明非注意也是因為對方異於常人的名聲,兩人見面也的確有一股同類的感覺,難以用言語表達的親近感。

這也是見了批命後路明非會面色大變的緣由所在。

說白了,打從心裡最深處,路明非是相信著自己和繪梨衣兩個就是異於常人的。

那麼,既然也是命,是天意,凡間的醫術,真的有用麼?

薛太醫嘆著氣出門,面帶愧色,儘管有兩個弟子攙扶,腳步仍是顯得虛浮,踉蹌蹣跚。

見狀,路明非只是暗暗於心中一嘆,失望肯定失望,只因心中已有準備,反應也上算平靜。

“老朽慚愧,學藝不精,侯爺……”

路明非搖頭,勉強擠出一抹微笑。

“薛太醫不必自責,我都知曉,如今之計,盡人事,聽天命吧。”

說是如此說,但薛太醫哪裡聽不出冠軍侯這是安慰自己的話,給他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一個臺階下,想來冠軍侯自己都是不信自己這些說辭的罷,怎麼可能盡人事聽天命呢,若真是如此,冠軍侯又何必一天天的人參靈芝熬成湯藥,如此強行續命之法,可說是逆天而行,雨天爭命。

薛太醫沉吟片刻,渾濁老眼看了看路明非,這位冠軍侯當真年輕的過分,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深重的殺伐氣,也著實令人心驚。

或許也因這年輕罷,冠軍侯用情至深,薛太醫聽聞他三年浴血廝殺最後的目的也只是為了迎娶當時還是外王女的冠軍侯夫人,這種人儘管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功名利祿於他而言只是過眼雲煙,沒什麼能與美人一笑相提並論,只能說一句還好冠軍侯只是冠軍侯,非是君王,否則怕是又得出一位烽火戲諸侯的大昏君留名史冊了。

但這真的是好事麼?

用情至深,這也便意味著,一旦有朝一日失去摯愛,他也必將痛徹心扉。

薛太醫隱約感到些許不安。

他相信沒有人想看到一個性情大變的冠軍侯。

若是冠軍侯夫人真有個好歹,到時冠軍侯會做出點什麼來,誰都不知道。

想了想,薛太醫還是開口。

“侯爺不必心焦。”

路明非目光如電。

“哦,此話怎講?”

“懸壺濟世,懸壺濟世,真正的岐黃聖手,大多混跡在鄉野間。”

“鄉野?”

“正是。”

薛太醫暗暗在心中一嘆,為天下黎庶計,諸位,要恨就恨我罷。

他蒼老的聲音透著疲憊,但還是一字一頓的,拖著悠久的腔,緩緩道來。

“據老朽所知,有一人以鴻鵠為名,行遍天下,為百姓醫,無論大病小病,疑難雜症,盡皆只收五枚銅板。”

“還有一人,喚作百曉生,號稱可知天下事,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年……”

路明非靜靜聽著,漆黑雙眸有如深不見底的潭,幽幽的投向遠方。

“冠軍侯,當真好大的恩寵吶,您這平江湖之策,陛下準了。”

白面無鬚的公公諂媚的笑與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