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疏在殿裡眾人手裡轉了一圈,又回到麥公公手裡。眾人都有啼笑皆非之感,不過這種事在官場也不算什麼,大家臉面上和肚子裡不一致的時候太多了。只是李大人運氣真不錯,今天被戳出來了變成個笑話段子而已。

熟知前朝史的,便想起一個李大人的同鄉,萬曆朝的首輔申時行。申吳縣因為立儲之事進密疏與天子說了幾句知心話,隨後天子故意將密疏發到六科公開了。結果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最後申首輔頂不住壓力辭職回蘇州,就此告別官場。

其實一切都是巧合。前幾天某個對朝政不敏感的戶部小官負責召集廷議時,拿著過去舊模板依葫蘆畫瓢,能有李佑這個新鮮人就見鬼了,然而這卻導致了李佑的不滿和誤解。套用一句名言與看官共勉,工作無小事。

閒話不提,卻說這晏尚書涵養不錯,臉上沒有現出不平之色。他又上前對太后奏道:“臣方才所慮不周,罪莫大焉。李中書位居中樞要地,每日不得輕離。而我戶部人數諸部第一,足可應付,想來也不須勞駕李中書擅離職守,以免誤了中樞文牘運轉。”

話至於此,殿裡眾人都聽得出其中三味。誰不答應晏尚書所請,誰就是不信任整個戶部。所以除非想逼晏尚書辭官的,誰又敢不答應?

李佑有點蕭索,創造了理論,卻不能聯絡實際,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啊。何況得罪了戶部,想在這場鹽事中找點快感也難辦了,難道只能透過程老爹去賺老實銀子?

不過他也不必太沮喪,表現自己才幹、塑造新形象這個最大目的總是完成了。

只是仍有問題反覆想不明白,太后將密疏傳示大臣,這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算是真真切切體會了一把聖心難測。

但如果以為李大人就此接受事實,那就大錯特錯了。殿中這些人,很有幾個已經摸透了李佑的秉性。李中書絕不是願意平白吃虧的性格,只肯有失必有得,有得卻再不肯有失。所以下面必然還有花樣。

果然,戶部接了差事快要散時,又見李中書對太后奏道:“本次鹽業風波驟起,有邸報推波助瀾之力也某日邸報不識天時地利人和,如實抄發程家冤案,致使鹽商人心動盪,終釀變故,此不可不察”

大明的邸報是由負責外朝公文上傳下達的通政司抄出來的。通政司有專門負責邸報的小吏,每日主要工作便是將重要奏章與詔令內容進行摘抄公佈,謂之邸報。然後各衙門都會派專人每天來通政司抄下當天邸報帶回去。當然,其他對邸報有興趣的人,都可以來通政司抄寫,大明朝有個好處,就是非常鼓勵言路暢通。

通政司正堂官通政使亦為九卿之一,此時在武英殿裡站班的。他聽到李佑這話,臉也綠了,但無可奈何。

通政司在國朝初年是個很厲害的衙門,不過卻越來越弱勢,如今也只相當於外朝的收發室而已。在九卿裡面,通政使肯定是影響力最墊底的一個,基本就是掛名旁聽,雖為三品但權勢甚至比李佑都差了幾籌。

“當然,通政司衙門因實循例並無過錯,所以一切都是體制的錯前車之轍後車之鑑,臣奏請今後每日邸報由內閣審閱增刪後,簽押過才可抄發,以免再出現不當之事。臣推舉楊閣老擔當此任”

東閣大學士楊閣老聽見李佑提到自己,不由得抬頭愕然,邸報抄發都是小吏的事,叫堂堂大學士去幹小吏頭目的活計,這算什麼?

不過他與李佑接觸較多,默契還是有的,立刻醒悟過來,也上前道:“李中書掌內閣文牘收發,兼理邸報較為便利,故而還是以李中書掌邸報為好。”

慈聖太后很痛快的答應了,“可由李佑簽押邸報。”

李佑今天的功勞還是很被錢太后認可的,想他出謀劃策卻一無所獎,又不幸被戶部放了鴿子,怎麼看也有點虧待功臣。既然他有這個意願,那就算酬功了。

殿中其他人都覺得此事很不對頭,但尚未出言,便見太后乾脆利落的准奏了,只好暫且將意見壓住,日後再說。

賺了賺了,前面不先吃虧還真沒這個博同情分後的福氣,李佑竊喜。

邸報是大明朝唯一官方媒體,抄發範圍遍佈天下,當年李佑當小吏時還能天天在縣衙看到邸報。從長遠角度看,審查邸報這個權力比辦理本次鹽事還要划算得多。

舉個厲害的例子,審查邸報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剋制住馬蜂一樣的言官。想想就知道,言官非常依賴於名氣,他的奏疏上不了邸報,不能廣泛的傳播出去,就不能結勢,那影響力就削減了大半,等於變成失去爪牙的老虎。一般普通言官遇到這個局面,就可以宣佈撲街了。

草創了萬惡的大明新聞檢查制度的李大人面對歷史拷問,表示壓力很大,等到自己離職後,一定要想辦法早日廢除這項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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