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一隻腳已經踏出門檻,聽到後面掌櫃的叫聲,他打了個圈兒,又轉了回來。他的嗅覺是很敏銳的,當即感到其中必有什麼契機。

李大人的目光注視黃公公,漸漸透露出了熱切,這可是巨大的人形聲望富礦啊。別忘了外面有那麼多買不到煤的百姓正在市場上轉悠。

可惜,可惜,這個人竟然是太監!自己可以罵他,可以羞辱他,但就是不能動他!不能動手怎麼刷聲望?

黃公公被李大人看的不自在,又忍不住縮了縮。對太監們而言,李佑不見得可怕。但歸德長公主卻是大魔王級別的。

李佑何等精明也,此時便發覺黃公公的舉動很不正常了。他故意向黃公公逼近了幾步,黃公公果然又下意識的後移了兩步。

李佑微微疑惑,這畏縮的模樣很奇哉怪也。有什麼讓黃公公如此害怕?自己又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孰輕孰重還是掂量得住,又不會真當場辦了他。

就在一刻鐘前。黃公公還唇槍舌劍的與自己鬥嘴,絲毫沒有畏手畏腳,為何此刻就變了個人似的?

定然在這段時間裡,自己身上多了什麼叫他畏懼的東西,可自己也沒什麼變化,無非就是順嘴接了林駙馬的話,為了解開死結。詐稱自己是奉歸德千歲之命而已。

啊!心竅靈透的李佑突然茅塞頓開,有所領悟,境界立上一個新層次。

黃公公不停向玉皇大帝和如來佛祖祈禱,李大人千萬可別想起那個,可惜事與願違。被林駙馬栽贓成替長公主賣命的李大人偏偏就想起了那個。

李佑忍不住像中了大獎一般開心,吩咐左右道:“將這位黃公公暫且看管起來!”

黃庸再也顧不得溫文爾雅形象,幾乎要蹦起來,尖利的咆哮道:“李佑!你膽敢擅捕中官!咱家要與你去打御前官司!”

後賢說得好,恐嚇與辱罵絕對不是戰鬥,見黃公公失了態,李佑更加胸有成竹,看來自己所猜的那個,確實扣住了他的命門。指使姜指揮道:“去!一切自有本官擔責!”

姜指揮暗暗咂舌。佩服萬分,李僉憲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果然有膽量過人之處。

惜薪司右司副雖不是頂尖的大太監,但好歹也是有名有位的,要想處置,非經天子點頭不可。這李大人居然就敢先抓後奏。難道李大人在天子面前的恩寵,遠超一般太監?

黃公公一直所擔心的那個,也就是李大人剛剛領悟到的那個,確實能讓形勢在瞬間易位。聽著神乎其神,說透就不稀奇了,無非就是歸德長公主手裡有一張先皇遺詔,命她看顧天子、管束內監、打理皇宮事務。

就是靠著這張遺詔,歸德長公主才坐鎮大內十年,直到天子親政才徹底退居十王府。雖然歸德千歲主動淡化了自己在宮中的影響力,可是這份先皇遺詔並沒有奉還,還在她手裡捏著,理論上還有法律效力。

如果說文官不得擅自抓捕太監是潛規則,那麼長公主能夠管教太監就是近十年的顯規則,而且是優先度更高的規則。

如果李佑是奉了長公主命令,作為千歲殿下的特使來這泰盛煤鋪查探情況,並當場發現黃公公有嫌疑,那麼從權力學角度,自然可以引用長公主的部分權力來果斷處置,就像那些代天巡狩的欽差一樣。因為他得到了授權,並代表長公主行事。

長公主有權力憑藉先皇遺詔杖斃內監,李佑作為她的特使,打死內監肯定算越權,但抓捕起來問話總是可以的。

在宮中親眼目睹並感受過長公主積威的黃公公自然率先意識到了這點,李佑大約是從來沒有這種經歷,再說也沒有完全代入長公主特使這個假冒出來的角色,所以反應慢了。

幸虧黃公公不正常的神色和舉動讓向來多疑的李大人起了疑心,仔細推敲一番居然也領悟到了。這可謂是自曝短處、自掘墳墓,不然李佑根本想不到這些,早就押著掌櫃回衙門了。

李佑頓生啼笑皆非之感,對垂頭喪氣的黃公公嘆道:“本官其實什麼也沒做,你和駙馬爺都是自亂陣腳啊。”

不過李大人哪是什麼歸德長公主派來的人,都是駙馬亂嚷出來的,嚷著嚷著大家都當了真。

沒人能想象到有人竟敢“矯詔”。別拿豆包不當乾糧,長公主的“詔”也不是可以隨便“矯”的,可偏偏李佑就是那個有資格“隨便”的人。

連兒子都生出來了,臨時借兒子他母親的名頭用一用算得什麼,回去解釋幾句也就以假成真了,再說也是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