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明理報新一**造勢後,到四月底時,旅居京師徽州會館的金百萬迎來了門庭若市的日子,到訪之人川流不息。大都是盤桓於京城的南方客商,以及淮揚、徽州籍官員,所談話題自然不離銀票匯兌。

同居一院的另一個大財主高長江也毫無心理準備的中了箭,李佑藉著他的名字大肆炒作京師、揚州、漢口三地通兌概念,這叫他有苦難言。他反覆否認也毫無用處,但別人寧可相信報紙也不相信他闢謠,白紙黑字的東西,還能有錯麼?總比空口白牙可信罷。

金百萬那裡人太多,擠不進去的便來找高員外,還有一票湖廣、江西同鄉近鄰也頻頻騷擾,讓高員外陷於疲於應付之中,正常生活受到了極大干擾。可嘆這年頭法律不完善,名譽權被明理報侵犯的高員外束手無策。

“難道要被趕鴨子上架麼?”熬到夜深人靜時,高員外對著殘燭唏噓而長嘆道。

雖然他對這個匯兌很有興趣進一步瞭解,但也僅限於求知慾,並沒有真下決心去做,這是沒有先例的事情。可是現在,大小熟識同鄉已經紛紛表示下次要持銀票回湖廣,請他多多關照,少收點手續費…想至此,高員外不禁慾哭無淚。

春日融融,陽光明媚,李佑去了衙門後,看過公文沒甚大事,便又回了家。如今他這官職,當真稱得上輕省。最大的好處是不需要一天到晚坐衙理事。

趁著好天氣,李佑將一兒一女都牽了出來,在院子中戲耍。正自得其樂時,卻有門子來稟報道:“程家鈺老爺來訪。”

這程家鈺老爺,自然指的是李佑四房小妾程小娘子的兄長程鈺程大舅哥。李佑看不上程老丈,所以在京城與程家往來不多,但程大舅哥還算不錯,時常來串門。

程鈺確實會做人。買了兩個彩色皮球,李大小姐和李二少爺一人給了一個,各自歡天喜地的玩去了。隨後才對李佑道:“今日前來,也是受人所託,實在推辭不掉。”

李佑便問:“是何人?”

“西商呂家的老爺,你也見過的。”程大舅哥答道,“如果你今晚有空。他想設宴款待。”

呂家,西商呂家。李佑頓時瞭然於胸。這又是有某些人坐不住了罷。

對於經營銀鋪錢莊的西商群體而言,惠昌銀號的真正底細並不是什麼秘密,金百萬與李佑之間的關係,稍加打聽就能打聽的出來。兩邊都與那李佑牽連很深,那銀票匯兌的事情要說不是李佑從中操縱,簡直羞辱大家的智商。

說起呂家,與李佑的淵源也挺深。去年李佑進京後擔任提督五城御史時。把呂家家主的小兒子在牢裡關了幾個月,卻牽連到朝廷爭鬥。引發了一系列的事情。呂家雖然有錢,卻也被折騰得不清。

最終結果是呂家家主為了自保被迫背棄彭閣老。投了長公主為靠山,而且老家主無奈讓自家帳局替李佑接手的沒信譽小銀鋪作擔保,也就是現如今引起滿京城議論的惠昌銀號。

要說呂昭節老員外這帳局也是開張本錢二十萬兩的京城老字號了,銀錢存貸行業裡規模最大的之一。替李佑這個仇家的生意去做擔保,實屬當時被逼無奈。雖然勉強和解了,但真論起來仇恨反而更大一些。

不過在同為西商一脈的業界同仁眼裡,卻總感到呂老員外和李佑之間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當前明理報炒作起惠昌銀號與金百萬合作的事情時,呂家忽然壓力倍增。一是別家都覺得可能是呂家將惠昌銀號扶持起來的;二是別家都施加壓力,讓呂家去與李佑談談,摸清李佑的意圖。

呂老員外對此是有苦難言,感覺自己像是被架上了火烤,如果有可能,他永遠不想再與李佑打交道。但同仁們一個比一個不傻,有意無意的都認準了他,一定要他出面。

實在沒法子,呂老員外只能愁眉苦臉的應承下來。他想來想去,卻想起了本家二房有個侄女嫁與了程家長子程鈺,而程家與李佑也是有親戚關係的。

故而呂老員外託人向程鈺捎了話,讓程鈺做箇中間人,把李佑請出來談談。所以才有今日程大舅哥李家之行。

但程鈺沒有心理壓力,他知道李佑意志堅定,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只是他受人所託例行公事的來問問而已,李佑不答應也不影響他什麼。

李佑考量片刻,卻點點頭道:“今晚可以。”

程大舅哥愣了愣,沒想到李佑如此痛快的答應,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自主的確認道:“今晚?那我要速速去通報給呂老叔。聽說地點是洞庭樓,呂老叔包了今明兩天,只為恭候你。”

“去罷!”李佑揮揮手道。目送程鈺離開後,他又吩咐下去,使人分別前往惠昌銀號和徽州會館,請銀號外掌櫃戴先生和金百萬、高長江今晚都去那洞庭樓。

呂昭節得了程鈺回信,心裡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別人他敢惹,唯有李佑不好惹。自從背叛了同樣出自西省的彭閣老,他就只有依靠歸德長公主一條路可走,但很明顯李佑在歸德長公主這裡更有分量。

天至黃昏時,呂老員外和程鈺一同趕赴洞庭樓。本以為到的早了,卻有人比他們先到,透過名後,正是最近報紙上火熱的金百萬、高長江,以及惠昌銀號的戴掌櫃。

雖然呂老員外只想與李佑密談,並沒有打算招待別人,但既然李佑把人都叫來了,他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增加席面。

至於李佑本人則是姍姍來遲。此時先到的五人至少已經閒聊半個時辰了。作為席間唯一的、正五品的官員,這架子理所應當的,也是被人所理解的。

李佑入了席,無視廊下列隊的女樂,也無視把盞陪酒的侍女,冷淡的對呂昭節道:“聽說你想與本官談話?”

聽到對方主動開門見山,呂昭節心裡忍不住一陣輕鬆,今晚主要目的就是受了行業同仁委託。從李佑嘴裡摳話了。怕就怕他打起官員套路的太極功夫,不料他卻主動提起。

老員外邊想邊道:“惠昌銀號開辦銀票匯兌的事情,傳到沸沸揚揚,老夫忝為同業,對此事十分關注。這可真不是小事,故而想請教一番。”

李佑指著金百萬、戴掌櫃等人,“本官已經將當事人都叫來了。意欲請教什麼儘管開口問,他們都會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