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四章 李大人的潘多拉魔盒(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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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寄籍,是與本籍相對而言。長期居於外地,沒戶籍也不便利,就以依附形式在寄居地辦個寄籍。
徽州人在外行商很多,許多地方都有徽商寄籍,但沒有像揚州這般多的。高宗中興之後,大約有數千戶兩三萬徽州人寄籍在揚州府,其中百分之九十又聚集在府城江都縣,很多人都已經寄籍幾十年了。
衣食足而知榮辱,倉稟實而知禮節,徽商有了錢,自然要供子弟讀書做官去,揚州鹽商也不例外。
李縣尊管不了鄉試,管不了院試,管不了府試,但管得了江都縣的縣試,管得了本縣參加府試的報名工作。縣試是科舉大業的第一步,雖然只是小小的一步,但縣試考不成,後面的府試院試秀才舉人進士想都別想了。
就這一紙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告示,立刻將揚州城裡兩三萬徽州籍貫人士都阻擋在科舉大『門』之外了,九成的鹽商都包括在這個圈子裡。
這不是追捕六鹽商之類的空文,是實實在在的官府禁令,而且是官府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成的禁令。
一縣正堂從理論上在本縣內擁有無限權力,如果能把理論轉化為實際並維持的住,威力是無窮的。
這次立刻有了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引發出軒然大『波』,堪稱是全城震動,並在鹽商中被議論的沸沸揚揚。
李縣尊這招太狠了,要從根子上斷絕他們所有鹽商子弟的讀書仕進之路!至少他在揚州的時候如此了。
雖然國朝有人亡政息的傳統,但也有後任給前任面子的傳統。萬一李大人高升了,後續者不敢得罪人所以不取消禁令也是有很大可能的,維持現狀總比改變容易。
再說李大人至少還要在江都縣呆幾年功夫,難道這幾年時間裡,他們『花』大價錢培養出來專『門』為科舉仕進的族中子弟都只能窩在家裡虛度年華?或者以後永遠這樣?
回老家去考?徽州本來就是地狹人稠的地方,所以十分流行出『門』經商寄居外地,讀書做官也是一條被寄以厚望的道路。一個兩個還好,這麼多『精』英人才一起回老家搶寶貴的科舉名額,那不得被祖宗和鄉親戳死脊樑骨?
如果升到上層的通道被堵塞,終究還只是四民之末,那賺更多的錢有多大意思?
沒有殺父之仇也沒有奪妻之恨,李縣尊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不過也有相當大的怨氣轉移到那六鹽商頭上,人家金何田馬等等七八個巨頭都沒有聽說當面羞辱縣尊並公然喊出“揚州城是鹽商的揚州城”,只在心裡想想而已。
這六個傻鳥身價最多不過幾萬兩,居然如此肆無忌憚而不知收斂,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羞辱縣衙正堂。不然怎麼會招致如此猛烈而不客氣到無差別的報復?
但蠢貨畢竟是自己這邊的,以後教訓他就是,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擺平似有滔天怒火的李縣尊。
同一時間,在揚州城百分之八十的民眾裡,李大人的禁令引起了強烈反響和出自內心的歡呼。
為李大人歡呼雀躍恨不得三呼萬歲的就是本籍江都縣的土著,特別是士紳和讀書人了。寄居在揚州城的徽州人有錢,教育投入高,培養出的讀書子弟的水準自然水漲船高,在科舉考試中競爭力很強,常常能從本籍土著中搶到半數的名額。
以前大家只能望而興嘆,眼紅羨慕也無可奈何,今天才發現,原來還可以這樣,忍不住熱淚盈眶的稱讚一聲“真乃體察民情李青天也”!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八個大字,簡直就是為他老人家量身定做的啊。
按這位青天大老爺一任三年算,至少這三年裡,縣試裡不會出現徽州人身影了。縣試後面府試、院試自然也沒有徽州人的份了,等於憑空多出了一倍的名額。
外面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不提,話說在縣衙裡,只有熟知本地情況(武動乾坤最新章節.)的胡師爺看出了內情。其他幾位師爺還得靠胡師爺點撥過,才紛紛明白東主究竟打著什麼心思,這絕不是單純的報復。
在李佑上輩子那個時空,發生過揚州十日這樣的屠殺慘案,當時揚州城裡土著幾乎被屠戮一空。雖然後來揚州因為鹽業恢復了元氣,但徹底成了移民城市和徽商的殖民地。
在本時空,大屠殺慘案沒有發生,雖然因為歷史慣『性』徽州鹽商繼續興起,經過幾十年積累,憑藉龐大財富成為揚州城的主人,但本地土著依然在人數上保持著絕對優勢。
不過本地人總體以中下階層為多,用二十一世紀術語就是草根多,比起財富與徽州人特別是鹽商相差甚遠。本地人看著外地人個個發大財,尤其是鹽商憑藉世襲綱鹽窩本也就是專賣許可證的特權,能夠二代三代的暴富下去,這心裡要說沒有芥蒂,李大人才不相信。
這時候,鹽商們這時候還只想到了切身利益受損,限於見識侷限,沒有來得及覺察到更深刻的後果,對李大人開啟的潘多拉魔盒裡有什麼東西更是無從所知。
其實像李佑這樣在二十一世紀上過網的人都知道,階層矛盾、地域矛盾貼是很容易火爆的,而且是很容易引發大規模爭端的。映『射』到本時空貧富不均、地域劃分鮮明、主窮客富的揚州城江都縣,李佑覺得同理。
莊師爺不是說樹大根深、主客易位嗎?比起鹽商,他李佑是客,在本地根基淺,但比起數量絕對多數的本籍土著,鹽商才是客!
沒有矛盾也要製造矛盾,算是李大人的一項特長…
正當李佑派人去打聽效果時,有個縣學小吏氣喘吁吁、跌跌撞撞的被張三領進房中,叫道:“大佬也不好了!縣學裡本籍生員和寄籍生員打起來了!”
李佑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想到,他挑撥了這麼一下,沒想到讀書人先打起來了。不過也不奇怪,他本來就是拿最敏感的科舉做引子,先『波』及到學校在正常不過了。
縣裡在校的廩膳生員、增廣生員、附學生員總共一百二十人,不在校的大概有幾百個。在校生員中大約四五十人是寄籍貫,七八十人是本籍,完全具備打群架的物質條件。再說他們每三年也要爭奪一次參加鄉試機會的,江都縣每屆只有四十個參加鄉試名額。
想至此李大人不問是非,開口道:“江都縣縣學是江都縣籍養士之地,傳本官命令,所有寄籍學子,移出縣學。”
李佑沒有權力免除生員的秀才功名,那得麻煩提學御史大宗師去,但他有權力管理縣學。不過被移出縣學的生員,雖然還是秀才,但不可能參加鄉試並中舉了,失去了更上一層樓的機會。
如果說禁止徽州寄籍人氏參加縣試像是開了鍋,那麼開除縣學裡已經有了功名的徽州寄籍生員就像是炸了鍋。
“這是絕了我們鹽商的讀書種子!”有個兒子被縣學開除的鹽商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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