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撫臺愕然,李佑方才還氣勢逼人、毫不妥協,為何突然之間又謙卑起來?

不過這總不是壞事,不知為何,楊撫臺悄悄鬆了口氣,有種絕境逢生的喜悅。有個臺階下就好,總比僵持不下丟臉強得多。他連忙禮節性的開口道:“有勞李大人了!”

再看起來,似乎這李佑並非是那種徹底無法無天的蠻橫渾人,衝動過後倒也略略知道些進退的。

至於李佑口中說了一句“奉撫臺之命整飭鹽法”,楊撫臺裝糊塗忽略過去了。到底是奉命去鹽場還是在江都縣整飭,楊大人沒有細問,也不想細問了。

李佑彎下身子,深腰揖道:“為撫臺分憂,也是下官的應有之義!”

楊撫臺也公事公辦的嘉許道:“都是為朝廷效力,與李大人共勉!”

見楊撫臺與李佑在激烈對抗之後,忽然皆大歡喜,又神奇般的恢復了正常上下級關係,丁運使所有所思的輕輕將茶杯放在手邊案上。

他今天到這裡主要目的就是觀察風向,現在能夠說,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終於可以確定,本次整飭鹽法的主要人物,絕對不是楊撫臺,而是李佑。李佑已經摸出了楊撫臺的路數,而楊撫臺對李佑的瞭解還處於道聽途說的狀態。

李佑告辭後出了大堂,向儀門走去,手捧金書鐵券的韓宗跟隨在後。

韓宗看左右無人,對老爺感嘆道:“方才看到巡撫老爺發怒,真真嚇到小的了。生怕下面來一句推出轅門…”

“刁才,你真是戲文看多了,老爺我又不是囚犯!”李佑笑罵道。

“幸虧老爺看了一眼後心思靈動,急忙回去換龍袍拿金牌,不然今日不好應付哪。不過老爺與巡撫起了衝突,當真不要緊麼?”

韓宗此人是小竹的兄長,在李家的年輕家奴中算是個佼佼者,也是跟著李佑走過南、闖過北的。李老爺倒是想栽培他,便道:“楊撫臺此人,畏威而不懷德…”

韓宗一臉茫然,不知何解。李佑耐心解釋道:“就是說,如果老爺我無緣無故去向巡撫賣好,他倒懷疑我、猜忌我。但若將他逼到左右為難時候,再稍稍放鬆,他反而就認了。”

韓宗恍然大悟道:“這不就是那種賤女人麼,非要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才能哄住她,俗語道記吃不記打的。”

“好罷,你可以這麼認為…”李佑為韓宗的比喻無語,只能贊同。

韓宗又問道:“老爺此舉也頗為冒險,如果那巡撫不吃這套,就麻煩了。”

“當然是兩手準備。他若能順坡下驢,一切好說好做。他若死硬到底,老爺我斷然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必然防不勝防的,那也只好尋找後路。等天子南巡完事,老爺我各種好處到手了,便想法子另覓去處,不在這揚州為官。出了他轄下他又能奈我何?”

韓宗頗有自豪感的順嘴拍馬道:“放眼如今揚州城,也只有老爺有這個資格與巡撫如此了。”

李佑掃了一眼金書鐵券,欣然受之,韓宗這絕對是大實話。

不是他能頂撞巡撫,而是這塊鑄鐵牌子能頂撞巡撫。若非受文官身份限制,只怕用不到從兒子開始,自己便可以立刻成為正三品世職勳貴,而現在也只能搬出牌子來撐腰了。

但有個妙處是,半文官半勳貴的身份,要實權有實權要體面有體面,更加令別人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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