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五章淳樸的百姓(泣血求票!)

後話不提,卻說盂城驛館的宴會還在進行當中。李大人今日並不為自己揚名,而是“李佑吟詩,志在楊公”,藉著酒意又即興編了一首:“春燈如雪浸闌舟,不載江南半點愁。楊公漫卷入畫圖,一茶一偈到揚州。”

如果說剛才第一首拍馬拍的巧妙含蓄,第二首屬於直白熱烈的風格,那第三首又是一變,拍出了風雅之氣。

“好!”又是一遍聽起來很重複的滿堂喝彩。雖然重複,但次數多了也有催眠效應,令人沉浸到氛圍中。

不斷變幻的風格將歡愉的氣氛推上一個新的層次,在李大人諛詩如潮的拍馬攻勢下,在滿堂不停的喝彩中,楊撫臺漸漸放鬆了警惕心理,薰陶在大詩人連番吹捧的快感裡。

但並不意味楊撫臺失去了理智,幾首諛詩可以直接改變感性,但改變不了理性,當然感性倒是可以影響到理性。但這種影響力度的大小,便代表了理智程度,一般來說,官爵越高,感性對理性的影響力度越小。

楊撫臺對李佑這個人的分析早就在宴會之前便牢牢定在心裡了,除非遇到重大事件,輕易改變不了的——

首先,在揚州城官場中,李佑是一個孤立角色,無論與府衙還是與鹽運司都是互相排斥。想必他也很期待有援手,所以是一個適合拉攏的物件,拉攏成本很低。

其次,李佑在揚州城的經營極其出色,幾乎成了接近於地頭蛇的角色。這種特點正是巡撫衙門所需要的,畢竟巡撫位置太高,巡撫衙門又沒有內設屬官,所以需要擅長直接辦事的人選。

第三,李佑本身有才幹,行事堅毅果斷。另一層意思就是,如果收服了後,用起來會很得力。

從以上這三點考慮,在羅星野與李佑之間,楊撫臺其實比較傾向於李佑的,更何況他剛才又想起了李佑還有“詩詞揚名”這個附加技能。

此外還有李佑的背景後臺,雖然這不是他優先考慮的因素,做到巡撫這個檔次,已經不是靠著別人的一點人情便可以左右的了,但有比沒有好。

最終李佑的表現,在楊撫臺的心中可以歸納為一句話——此人很上道啊。

但這就足夠了!從某種意義上,李大人展示的是自己的態度,讓撫臺見識到自己的誠意,而不是真指望幾首詩詞就能將楊撫臺拍暈了。

當然,楊撫臺愈歡快,羅參政的悶酒喝得越多。他看得出來,如果楊撫臺對李佑的戒備心漸漸減少,那就是一種跡象,表示開始接納李佑了,這怎能不讓他失望?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將近半夜時,宴席散了。巡撫大人回房休息,而羅參政與李同知也被高郵州安置在了驛館另一邊兩個比鄰而居的院落裡歇宿。

幾盞燈籠在前方帶路,微醺但步伐沉穩的李佑和大醉踉蹌的羅參政沿著同一條石板路前行,但一路無言。

先到了李佑院落門首處,李大人對羅參政拱了拱手告別,轉身就要進院。

卻冷不丁被人猛拍了一下肩膀,李佑又轉回頭。卻見滿身酒氣的羅參政指著他的鼻子,一張老臉上滿是斑駁的樹枝陰影,嘴裡叫嚷道:“你!做人太不地道!你有那麼多靠山!揚州誰奈何得了你!今夜還與本官爭搶,不地道!”

羅參政的長隨滿臉尷尬,七手八腳的要將主人拉走。

這是酒後吐真言麼,看來此刻他是最脆弱的時候,李佑想道,那便趁他病要他命!

他反手按住了羅知府,對羅家長隨喝道:“我與你家主人說幾句話,先滾遠些!”

隨即對羅知府低聲道,“你真想知曉原因?那我便說與你聽。其一,一個二品封疆,又是我等的上司,當然值得本官傾力交結,這不需要理由。”

“其二,本官與撫臺在盱眙時有過矛盾,所以本官今晚必須加倍的費力,才能將這股芥蒂消去。”

“其三,撫臺權柄極重,即便我用不到他,也不能將他白白讓給你或者鹽運司去巴結!不然豈不是形同資敵?所以無論如何,即使對我沒用也得與你爭,多一個靠山總不是壞事。”

“其四,鹽運司與我不妥,只有借巡撫之力,方可相抗,除此之外,別無二法!”

除了最後一條,李佑說的很透徹很露骨,同時口氣中對羅參政的敵意和鄙視一覽無餘。這像鋼針一樣,直刺入了羅知府的心胸。

李佑的語氣變得愈加尖酸,“你拿什麼與我爭?楊撫臺憑什麼選擇你?有句話說,寧與神仙作敵手,不與蠢豬為朋友!與本官相較,你該有自知之明,君不見,今夜楊撫臺傾向如此明顯,所以你還是早早死心罷。”

淒涼,彷徨,窩囊,委屈,百般滋味交雜叢生,羅參政大醉中沒有什麼思辨能力,最起碼的反駁都做不到,只能任由李佑向他腦中不停地輸灌種種絕望情緒。

目送羅參政由著隨從扶持,跌跌撞撞回房,李佑嘆口氣。這對一個五十歲老人似乎殘忍了點,但也沒法子,若真留手了才是錯誤。

他也真需要借楊撫臺之力的,因為江北只有巡撫衙門可以與兩淮鹽運司和暗地裡的南京權貴對抗。

在景和朝體制下,南直隸是分為兩部分的,江北由鳳陽巡撫管轄,而江南地區交給了南京管轄。

也就是說,從權力角度來看,南京方面類似於過去的應天巡撫或者江南巡撫角色,主管江南地區,這是為了加強陪都地位的原因。

在這個意義上,鳳陽巡撫與南京的許可權是平行的,並平分了南直隸,一個在江北一個在江南。所以李佑才會認為,江北地區只有鳳陽巡撫可以抗衡南京和兩淮鹽運司。

而且李佑還有殺招,江南最核心的地方是蘇州府和松江府。但蘇松分守道是王老頭,蘇松分巡道是掛名師長陳英禎,有這兩位當內應,再拉上鳳陽巡撫對抗鹽運司和南京方面,又多了幾分把握。

原本他想等待南巡,有了天子和歸德長公主的勢,再想法子整理鹽運司。但現在巡撫移駐揚州,直接與鹽運司同城,他就起了早點發動的心思。

這樣有個好處,等於是留了後手,萬一不幸敗掉,那還有長公主殿下來收拾局面,不至於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