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夜間依然悶熱,成片的蛐鳴聲響起,似乎沒有一刻安寧。

承福坊,張家。

丫鬟孫巧打來一盆水,走進霍子珍的房間,當時霍子珍正伏案寫著什麼,見丫鬟進來,他下意識地挪了一下肩膀,似乎是想遮擋他寫的字。

孫巧很懂少爺的心思,僅僅是那一個微小的動作,她便止步不前,把水盆就近放下,雙手互掐著,規規矩矩站在門口。

她是霍子珍的侍寢丫鬟,雖然沒有妾室名分,但這般年紀了,他們之間早有那事。如今聽說霍少即將迎娶王府女子,丫鬟亦喜亦憂,心情複雜。

其實沒必要責備他們什麼,因為這種事在大戶人家是很普遍的。且看清化坊那些公子家的丫鬟,除非長得特別醜,否則哪個不是被用來用去。十五歲沒還開懷的,已經是少數。

各府老爺少爺的,有幾個能像秦王這般自律?

可即便如此,唐王妃還是覺得不夠好,常拿康王舉例相夫教子。可現在康王的醜事人盡皆知,唐靈兒也就不再提她的“模範”舅舅了。看如今洛陽貴族圈,比秦王更規矩的人已經找不出幾個。

但只要女人們想找模範,就不會沒有。想必用不許久,新的道德模範即將被女人們選出。不過暫時她是沒咒唸了。

在媒人田敢的監督催促下,張家張燈結綵,只等著小英過門。

平時精簡持家的張家母,這次也大方起來。殺豬宰羊,連夜準備菜蔬。發請帖,僱戲班子,只等著明日熱鬧一場。

話說秦王真是個有心人,他曾帶著石敢當等人來府見張邯一次,心知張家經濟狀況不妙。為了這次婚禮,秦王提前給張府送來些嫁妝錢,這才能把婚禮操辦得體面一些。

聽說婚禮當天,秦王殿下也會來。這等大事要提前告知孟氏,而孟氏也已經決定,屆時荊國公孟丹青會親自接見秦王。為了表示對秦王妹妹的重視,還會送來一份大禮。

總而言之,這樁婚事讓張家中興,未來可期。

“明個就大婚了,少爺早點休息吧。”婢女孫巧把洗腳水放到書房門口,又取來毛巾。

霍子珍還在寫著什麼:“放那吧,你早點休息,我一會還要出去一趟。”

說話間,霍子珍書信寫完,吹了吹,墨跡幹了,塞進信封,揣進兜裡。

“少爺要去哪?”孫巧關心的問。

霍子珍站起身:“你別問了,如果娘來找我,你就說我睡下了。若是牧名來找我,你就說我一會就回來,但別讓他告訴娘。”

霍子珍、張之魁的名都是牧王給取的。或許因為此,張邯給他們取字的時候,分別叫“牧啟”“牧名”。

“哦,那少爺早去早回。”

“知道了。”

……

下午時,張家母喜盈盈地走了,王府裡恢復安靜。唐王妃開會還沒回來,蘇御回到小西樓二樓書房,伏案寫著什麼。

忽聽腳步聲,不久便見蘇小英站在門口:“哥,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蘇御停下筆,略顯茫然:“怎了?”

蘇小英說,發現兩份署名馮瑜的箱籠,又把馮瑜送來的那包錢遞給蘇御。蘇御饒有興致地開啟看了看,金幣銀幣都有,掂了掂,估摸十幾萬錢。這對馮瑜來說,可算是大放血了。

蘇御笑了笑說:“我替她準備了一份,結果我忙碌間忘了說。不知是誰又替她準備了一份。而這包錢,才是她自己的。”

蘇小英笑道:“原來是這樣,難怪馮嫂嫂哭得那樣傷心,別不是覺得自己拿得太少,心裡難過吧?”

沒人知道蘇御在寫什麼,見小英上來,他把本子合上,放進抽屜裡。隨後帶著小英走出樓。來到門房,看到好些箱籠,蘇小英道:“哥,這麼多錢,都給我啦?”

“怎了?”

“當初三姐出嫁時……”

蘇小英欲言又止,不敢直視。

蘇御明白她的意思,當初小桃出嫁時,可沒有這麼大的排場,小英是想給小桃找補一些。

其實不用小英提醒,蘇御早有打算。

且不說小桃,就是嫁在華州的兩個妹妹,秦王殿下都有照顧。以前蘇家二妞兒在婆家有些委屈,可自從蘇御進京之後,二妞在婆家的地位逐漸攀升。到了現在,二妞在婆家更是小祖宗般的存在。

獨門獨院住著,使奴喚婢,公婆恨不得給她晨昏定省,還哪敢得罪。若有怠慢,小姑奶奶一封信郵到京城,這家人就要倒大黴。當然,這話不是蘇御說的,而是當地官員親自上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