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宮,飛香殿

曹玉簪懶洋洋倒在榻上,肥胖黑貓安靜趴在太后身前,孫不媚手捧奏疏,逐字逐句認真朗讀,曹玉簪看似心不在焉的樣子在聽。

沒有大災大難的和平光景,奏疏裡基本無甚太要緊的事,多是官員們互相揭發、檢舉、詆譭。大多是想把自己的競爭對手幹掉,或者把十幾年不挪坑的上官告倒,為自己謀求晉升機會。

還記得曹玉簪剛理政時,對每一份奏疏都認真對待,並派人去實地考察。可天賜帝趙崇告訴她:你不用去查,那些揭發的摺子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你只要做到兩點,第一,知道這件事;第二,決定是否處理。

但如何處理這幫貪官,天賜帝並沒說,而這也正是天賜皇帝要觀察曹玉簪的地方。

雖然天賜帝說那些摺子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曹玉簪依然堅持派心腹御史去當地考察,根據被告官員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進行處理。若那官員能把當地治理得井井有條,他貪點錢也無所謂;若是慵懶無能之官,曹玉簪就處理他們,並大肆宣揚。

而且曹玉簪還在一眾“原告”中,尋找那些有正義感的人。

雖然她挑選的人,在蘇御看來大多是虛張聲勢徒有其表之輩,但那些人還是成為了曹玉簪手下300御史的主力,而太子黨八大棒也應運而生。

曹玉簪的所作所為,都被天賜帝看在眼中。

黨爭初期,天賜帝曾考慮把皇位傳給趙準。可後來趙準連出敗招,令天賜帝倍感失望,於是把皇位傳給不滿週歲的趙策,命曹玉簪垂簾聽政,直到趙策十六歲。

天賜帝臨死前,曾多次召見蘇異人,話裡話外頗有託孤之意。那時蘇御還一頭霧水,只覺得自己這樣一個門閥贅婿,不足以承擔託孤重任。現在看來,天賜帝早就知道蘇御身份。而且他也預感到,皇位之爭不會因為小皇帝的上位而停止。

“……今我朝亦有不肖輩,竟妄論應師此法,謬之甚矣……”

大臣們寫的摺子,多為文言,這是文人們故意區別普通百姓白話的一種說話方式。孫不媚的文化水平有限,她身邊還放著一本字典,遇到不認識的字,現場翻看。而曹玉簪一點也不著急,就讓她慢慢讀。

不得不說,孫不媚還是有長進的,她翻看字典的次數越來越少,閱讀的速度越來越快。而曹玉簪就倒在榻上,時而拿起筆在一本快翻爛的大冊子上記錄著什麼。

大約一個時辰,孫不媚念得口乾舌燥,可算是念完了。扭頭一看,曹玉簪閉著眼睛倒在那裡,看起來像睡著了。她的黑貓睡得更沉,四腳朝天,肚皮朝上,輕輕打著鼾聲。

孫不媚正打算給曹玉簪披一張薄毯,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驚醒曹玉簪,抬頭一看是曹小寶小跑進殿。他看起來有些興奮,還有些慌張。

“娘娘,大事不好啦!哎呦,可是出大事啦!”

曹玉簪面無表情地坐起來,看著曹小寶。黑貓驚醒,也坐在榻上冷眼看著曹小寶。

曹玉簪太瞭解曹小寶,如果當真是火上房的急事,曹小寶會大老遠就把事情嚷嚷出來。可如果他先說一句“大事不好”,然後一副賣關子的樣子站在那裡,就說明一定不是什麼大事。

他之所以要停頓一下,就是想渲染一下緊張氣氛。可今天曹小姐沒心情跟他逗著玩,於是冷冷道:“什麼事?”

曹小寶靠近,臉上浮現“看到神奇一幕”的新鮮感:“那狗吃了康王的仙丹,成仙了呀!”

“咻!胡說八道什麼!”曹玉簪指著曹小寶:“狗還能成仙?”

曹小寶笑嘻嘻道:“咱可不敢騙娘娘,聽娘娘吩咐,小寶每天給那狗喂十顆仙丹,都是碾成粉摻在飯裡的。那狗連吃三天,就變了樣,眼睛通紅,脾氣暴躁,本來很慫的一條狗,現在可厲害了吶,把其它狗都打得服服帖帖,它成狗王了!您說,這是不是成仙了?”

“還有這等事?”曹玉簪有些好奇。

閒來無事,曹玉簪決定親自去瞧瞧。

金鑾殿上雍容華貴的皇太后,下了朝就不會穿得那麼正式。而且整個皇宮裡一個男人都沒有,她也就懶得打扮自己。比如今天,她就穿著一件頗顯俏皮的襦裙,扭著小腰向長秋宮大門走去。

十幾條獒犬就養在宮門口。

以前曹玉簪是非常討厭動物的,可自從有了只名叫“黑虎”的大肥貓,她的多毛恐懼症差不多被治好了。可曹玉簪還是不喜歡狗。她從沒摸過一次狗,但她卻信任狗。她還說,狗這東西最是忠誠,有時候比人強。

狗與狼同,擁有非常嚴格的等級觀念。它們能分得清一群人中的首領是誰。當太后駕到時,那些狗就搖頭擺尾,謙恭低頭。曹玉簪剛一靠近,它們就主動躺在地上,表示臣服。

“娘娘,您可小心著點,遠遠看一眼就行了。”曹小寶殷勤地道。

“哼,這些狗都是從小被我養大,它們敢把我怎樣?”曹玉簪不屑一顧地說。

“娘娘,您別忘了,有一條成仙了呀。”

“你讓開,休要擾我。”

平時這些狗都很聽話,可今天不一樣,有一條獒犬眼中冒著紅光,口滴粘涎,在院子裡大殺四方,即便看到曹玉簪它也發出低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