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秋天格外熱,宵鳳閣四面窗戶都開著,時而能聽到從親王衛所傳來的聲音。

唐靈兒從小生活在國公府,而大司馬騎衛二營就駐在內宅牆外東西兩側。她倒是聽慣了馬蹄聲、號子聲、兵器碰撞聲、鎧甲摩擦聲。不但不覺得煩,反而覺得安全。

既然唐靈兒不嫌煩,也就沒人去管親王衛發出的“噪音”。

親王衛裡增加幾個陌聲面孔,而且衛兵身上多了些從戰場上帶來的野性。尤其一名怒目虯髯的大漢,魁梧體格世所罕見。普通鐵甲不能罩身,特製大號,披在身上好似門神一般。

唐氏門閥戰將頗多,唐靈兒見慣魁梧巨刃的猛將,卻沒見過這麼壯的。手提幾十斤重開山大斧,猶如掃把一般靈便。不經意間往石道上一丟,鐺的一聲,火花四濺。

昨天蘇御對唐靈兒說,要在清化坊武教場給那壯漢找個好一點的武教頭,這時唐靈兒才知那大漢名叫韋鍾。

今日大司馬左騎衛隊長史進衝來郡主府辦事,見到韋鍾,二人互瞪幾眼,沒說話。

他們未必是生氣,只是天生長了一對暴突鼓起的眼睛,正常看人也好像面帶怒氣。

他二人見面,彷彿張飛見許褚。

“你也要上陣搏殺?”夜深了,唐靈兒準備睡覺,發現蘇御腿上有道疤。

“不,我一直坐在王車裡。”

蘇御倒在床上,手捧書報,看著這半年來洛陽城裡的熱鬧。洛陽常駐人口百萬,流動人口多到無法統計。城裡的樂子簡直是太多了,看得秦王愛不釋手。尤其是洛陽城裡的一幫滑稽名流,韓浩、歐陽鏡、趙玲瓏、西門婉婷等等,他們乾的事千奇百怪,讓人笑掉大牙。

唐靈兒納悶道:“有親王衛在,殿下為何會負傷?”

“嗯…,流矢折射。”

“何為流矢折射?”

“就是先這樣,然後再那樣。”

蘇御用一根手指,在唐靈兒眼前比比劃劃的。

這時唐靈兒才知道晉州一戰的慘烈,連親王衛都參與戰鬥還有人犧牲,可想當時秦王所處環境有多危險。再後來又知道秦王曾大病過一場,而這些事在書信中都沒提到過。

唐靈兒問,為何不說?

蘇御笑了笑,沒說話。

……

翌日上午,郡主正在批閱檔案,忽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其實蘇御不說唐靈兒也知道,他是不想讓家裡人擔心。

唐靈兒心中默默比較,自己得病的事告訴過他,而他得病卻不告訴自己。

唐靈兒放下筆,靜止般坐在榻上,面無表情,心中嘀咕: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他懶得告訴我?還有,他為什麼不喜歡趙禎?休要用各種裡有搪塞,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眼神是藏不住的。

越想越氣,恰巧聽到小西院傳來聲音,她扭頭去看。

她似乎是想隱藏自己,貼著窗邊側著頭,可是她高高的雲髻早已將她身形暴露,而她這種只露出鋒利眼睛的樣子,顯得有些詭異而陰森。把來小西院喚孩子的馮瑜嚇得一縮脖,快速走出後門。

蘇御正坐在小板凳上,看完顏清展示手工泥人。真是守什麼人學什麼人,她的泥人手藝,是跟老黃學的。

還是那句老話,藝術領域很多行業其實是相通的。比如繪畫、根雕、石雕、泥塑,在心靈層面上具有高度重合性。

因此有人會說“一樣能學好,樣樣都能學好”,當然也會有人把這句話反過來說“一樣事做不好,樣樣都做不好”。這兩句話的核心是一樣的,但表達的意思完全相反。

前面是讚揚鼓勵,後面是嘲諷詆譭。事實上並非如此。人在一個行業裡幹不好,不代表換個行業一定不行,反之亦然。

比如某位跨欄世界冠軍,他以前是練跳高的,體現不出世界冠軍的天賦,可是換了專案,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反之,讓勞動標兵去搞政*,他當官可能當不上三年。又比如讓雕刻大師去參加歌舞比賽,他可能被海選的導師指著說“你滾”。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同時具有多種天賦,比如愛唱山調的老黃。

雖然老黃的山調別人未必愛聽,可老黃說自己曾因為這嘹亮高亢的歌喉獲得過韓氏妙齡少女的青睞。老頑童好像只在乎姓韓的人,也不知其中有多少往事。

“殿下,可有閒暇上樓一敘?”

唐靈兒用詞倒還客氣,只是這口氣聽起來不像是有好事。

而且話裡話外的,就是在說秦王太閒。作為攝政王,不去忙碌軍政大事,竟然在小院子看孩子捏泥人。還能不能有點正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