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郡王府。

頭扎紫金冠的青年男子情緒低落坐在席前,悶了一口酒,把八稜杯丟在几案上,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

端坐正位的安西郡王趙挺斜瞥趙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虎賁總參西門豪乜斜趙準,冷笑一聲,收回視線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烤肉片。一婢女將肉片夾起放平,另一婢女手指輕搓,往肉片上撒些辛辣甜鹹的調料。用菘菜葉包上,這才送入主人口中。據說總參大人一直都是這樣吃飯的,哪怕是在行軍打仗的時候。他明明就是在擺譜,可他自己卻稱之為情調。

聽到冷笑聲,趙準心裡很不舒服,覺得自己受到嘲諷。可是面對這位戰功赫赫大名鼎鼎的門閥大佬,趙準卻憋不出一個屁來。心中憋悶更甚,冷眼盯著西門豪。忽而想到,現在自己就這麼受委屈,將來當了皇帝也未必好過。

梁朝皇帝要面對的事情太多,除了皇族內部鬥爭,還要面對三大門閥,趙準覺得自己做不到像趙崇那樣遊刃有餘。還不如當個親王,自己不用顧慮太多,就是給皇帝衝鋒陷陣就行。想罵誰罵誰,憑藉親王身份,倒也不擔心因為罵人而倒臺。

有的時候,趙準甚至有些希望太子登基。而自己還是當個親王,如果是個攝政親王那就更好了,幫助垂簾聽政的皇后一起處理國事。趙涼君才三歲,等他有能力掌握朝政,最少還需要十幾年。在這十幾年間,趙準要憑攝政王的身份,把這段時間丟的面子找回來。

想到這裡,趙準的臉色變了,他不再頹廢,而是抓起酒杯猛地往案上一砸:“我看還是別費事了。皇帝一次假死,我們兵權沒了,政務上也是一敗塗地。就憑皇帝的那一聲冷笑,我就知道他根本不相信唐寧是曹聖殺的。”

一聽這話,趙挺臉色沉了下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你想打退堂鼓?你怎的能如此窩囊呢?你是親王!這點脊樑都沒有嗎?”

趙準滿臉通紅,眉頭緊鎖:“我一直認為,黨爭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爭來爭去,無外乎是比誰更能當好這個皇帝,管好這個國家。可我們現在都在搞什麼?爭名奪利,勾心鬥角,甚至還要搞暗殺!你們掰手指數一數,自黨爭以來死了多少好官。那都是國家棟梁!這幫人都殺光了,以後誰來治理國家!靠皇帝一個人嗎?”

“人才是殺不光的。”西門豪揮了揮手,示意二王不要再吵了:“我作為一名外人都看得清楚,你們趙家的繼位者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就好像當初立天賜帝,可實際上兵權掌握在誰的手裡?是和親王趙統。趙統一個人掌握半數玄甲軍,即便後來趙統被陳太后毒死,可軍權落在誰手裡了?陳太后麼?不是。最能打的第一師,在張雲龍手裡。第六,第十五師在鄭州一戰之後,也成了張雲龍的旁支。那麼而張雲龍是誰?我想庚親王自己心裡也清楚,他長得比你還像你爹。除了張雲龍,安西郡王就是玄甲軍中最具實力的人物。你們玄甲軍中,每一批五大將最少有兩個皇族血脈。你看看,說到底老趙家的兵還是在老趙家人手裡。永遠落不到別人手中。陳太后辦不到,曹玉簪也辦不到。”

趙準悶在那裡,不說話了。

趙挺啜了一口酒:“準兒,你不要氣餒。叔叔我手裡還是有兵權的。你知道皇帝與張雲龍之間有默契,可是你為什麼不問問我與皇帝之間有沒有默契呢?”

趙準猛地抬頭:“你們有什麼默契?”

趙挺推開酒杯:“就算咱們最後輸了,可我依然是安西郡王,是趙家人。但曹玉簪不是。天賜帝不會讓武則天那樣的事在梁朝重演。我想,到時候我和我的第四師會被安排到現在公孫雄所在的地方,在那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守護邊關。”

“那……那我呢?”

“你?”趙挺冷哼一聲:“我看你還是加把勁兒吧,如果你輸了,你就甭想活了!”

“加把勁兒,我怎麼加呀?”

“連這都不知道,回家問你娘去!”

——

據說皇帝的狀態很不穩定,而黨爭愈發激烈,暗殺頻發,搞得人心惶惶。親王黨的反擊也越來越厲害,甚至有些瘋狂。帝都洛陽到處瀰漫著恐怖氣息。昨天晚上,連京統指揮使大人都被人做掉了。這個剛一成立就到處搞事的衙門,實在是太討人厭。昨夜響起的鞭炮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慶祝他的死亡。

剛得到這個訊息,蘇御就跑去錦衣衛。在張密身上聞到血腥味,不知這位廠公昨晚又幹了幾票。或許在京統指揮使被殺的同時,張密也幹掉了某位親王黨成員。但他殺了誰,蘇御不會去問。那樣做甚是無聊,而且浪費感情。

皇后對錦衣衛的換血工作還在持續,而且加大力度。連原神策營的兄弟也未能倖免。但那些兄弟又被皇后被安排進了京統序列,進而保住編制。之所以能被轉移到軍統,還是蘇御在背後努力。

昨天蘇御又去送雪凝脂甜糕,這次是帶著長安郡主一起去的,此舉的目的算是表達對“證婚人”的感謝。蘇御憑藉皇城行走腰牌能進入皇城,但依然進不去後宮。便把郡主送到後宮門口,而蘇御坐在宮門口小亭裡等著。結果被皇帝邀進宮中,還長談起來。皇帝竟然問蘇御,有沒有心思參與軍務。蘇御說自己不懂軍事,不敢參與,生怕誤了國家大事。

皇帝問,蘇常勝將軍沒教過你兵法麼?

蘇御道,略有所學,但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皇帝笑了笑說:我與皇后一直在爭論,到底誰來當京統指揮使才最合適。可爭來爭去的,發現我倆想提拔的人都不合適。你猜,最後我們覺得誰更合適?

這怎麼猜?而且當時京統指揮使還沒死呢,蘇御道:不敢胡亂揣測聖意。

皇帝笑了笑,竟然沒給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