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御被邀進殿,已經是掌燈時分。

這個時間點未免有些尷尬,可是太監已經備好車等在門口,豈能不去。於是蘇御穿上官袍,跟隨太監趕往後殿。

皇后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後殿宣見御史,所以這件事並沒引起別人太多關注。

二人剛一見面,曹玉簪就直入主題,問蘇御為何阻攔推行全國翻案計劃。

蘇御道:【皇后此舉為國為民,本意甚妙,可手段過硬,實又不妥。武烈皇后在時,科考不被重視,很多進士舉人賦閒在家沒有任命,學子們怨聲載道,迫不及待。如今皇后給他們機會,他們必然殫精竭慮去辦。

可但是,這樣做很容易用力過猛,結果過猶不及。他們下去之後,為求功勞,難以保證不把正常案件也翻出來琢磨一番。一旦被他們發現一些疏漏,就以皇后推行運動為名義推翻判決。那麼,豈不是讓真正犯罪之人逍遙法外?此舉矯枉過正,適得其反。與皇后利民初衷,大相徑庭。】

曹玉簪道:“你所說這些我早已考慮過,我命令他們不可貪功,如若急功近利,不但不會給他們封官,反而會重則。難道他們不害怕嗎?”

蘇御道:“大梁朝重法家,輕儒家,不抑墨家,《大梁律》已經十分嚴苛,酷刑頻現,可即便如此,梁朝的貪官汙吏少嗎?請皇后不要小看了這幫看似文弱的官員,總會有人膽大包天,以身試法。殺一批,又一批,貪殺不絕。”

曹玉簪聲音略起:“蘇御史,本宮覺得你這番言論很是大膽。”

蘇御道:“臣本不是科舉出身,才疏學淺,必然見識淺薄。如若皇后覺得不妥,臣便不再多言。”

曹玉簪一笑道:“皇帝聖諭,不殺言官,就是為了讓眾臣敞開心扉說話。本宮沒有怪罪蘇御史的意思,只是蘇御史這番話,恐怕別人是說不出來的。不是他們想不到,而是不肯說。皇帝稱你為異人,果然沒說錯。既然你覺得貪官是殺不盡的,那應該如何處置貪官?總不能裝作看不見吧?”

蘇御道:【臣愚見,懲治貪官應該講究深淺。臣之言論,只代表個人看法,並非正道,對錯與否,皇后三思。

在皇后殿前,容蘇御大膽妄言一句,現在出去隨便拿下十個縣令,臣敢保證最少一半是貪官。逮住其中一個貪腐縣令,順著線上下審查,一定能牽扯出一大批貪官汙吏。以每道為例,甚至能扯出一張貪腐大網。

這張大網裡形形色色,整體看來無外乎四種人。

有的是帶頭貪汙,貪得無厭。這樣人必須打壓制裁,逮住一個,殺一個,並廣而告之,以儆效尤。

還有人,見別人貪他也貪,可他們知道適可而止,富裕起來之後,就變得小心翼翼。這種人沒必要特意把他們揪出來,只要是能臣,就應該讓他們繼續幹下去。假如被人舉報,證據確鑿,以正律法,再辦他們不遲。

還有人,他們本不想貪汙,卻又不敢不貪,否則就要被官僚打壓。這種人,主要還是以教育為主。如果被舉報,當然要懲治,如若沒被舉報,而且還是能臣,就應該讓他們安心幹下去。

最後是那些兩袖清風廉潔奉公的清官。他們不能融入官場,必然留在不得志之位。朝廷應該給他們提供特殊晉升渠道,這樣才能讓清官們精神提振,從而達到清化官場的目的。

反過來以皇后的辦法治理貪腐,把貪官統統殺掉,臣以為絕不是最善之舉。

臣打個比方,那幫已經貪到錢的人,他們就好比是吃飽了的狼。突然都殺掉,換一批人進來,誰能保證這幫人不貪?這幫人來了,可都是一群餓狼,他們是要張口吃人的。到時候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損失的大梁朝廷的尊嚴,危害大梁國祚。】

聞言,曹玉簪覺得渾身冒火,背後泛起冷汗:“蘇御史之言論,本宮會如實稟報皇上。重擬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