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回 登豐樓頭(第2/4頁)
章節報錯
這首詞乃是南宋大詞人陳同甫所作,說的是傷春念遠之情,但仁人志士又多能從中看出些克復中原的寄託來。
“春歸翠陌,平莎茸嫩,垂楊金淺。遲日催花,淡雲閣雨,輕寒輕暖。恨芳菲世界,遊人未賞,都付與、鶯和燕……”
這聲音婉轉悅耳,便連隔壁的趙岵和衝明、衝月二人,也忍不住閉目搖頭,撫掌擊拍。
小二趁著這個功夫挨個關窗關門,就在最後一扇門將要掩上的時候,門口卻有個衣著破爛的非要進來,小二見他破落,死活要將他往外推。
葉飛餘光一掃,卻不正是在南陽府裕州境內那個野店裡遇到的莊稼漢嗎?山遙路遠,河南一省千里災荒,果然正如那劉文元和胡老鏢頭所說,凡是出省的路口,都有兵馬把守,自己隨陳指揮使靠著錦衣衛的鐵騎之威才得以透過,也難為這個莊稼漢了,他不似陸雲漢一般,身懷著絕世的武功,可以橫行無阻,一個鄉下人,是怎麼透過的層層包圍,走到這京師來的?
滿樓的華蓋學士都在閉目傾聽這天外妙音,沒人會注意到那個老實而又活泛的莊稼漢,葉飛心底閃過一絲憐憫之情,但也隨著大門隨即關上了——今夜將有大事發生,他沒有心思在這些小事上面分心。
聲音暫歇,接著換頭唱下:“寂寞憑高念遠,向南樓、一聲歸雁。”
葉飛又望了望樓下斗笠罩面的陸雲漢,見他正自低著頭自斟自飲,倒顯示出了一份從容與莫測高深。
“……金釵鬥草,青絲勒馬,風流雲散。羅綬分香,翠綃封淚,幾多幽怨!正消魂又是,疏煙淡月,子規聲斷……”
一曲歌闌,上中下三層都傳出了陣陣叫好聲。
陳璋望著葉飛,輕輕一笑,替他倒了酒,笑道:“小子,在京師住了這麼久,還沒見識過這般樂子吧?”葉飛舉起杯飲下,咧嘴一笑,故意換了個聲音道:“管得嚴,從沒出來過!”這兩句倒是無關緊要,陳璋說也就說了,沒什麼怕的。
三樓上有人高喊了一句:“有更得勁一點兒的沒啊?有就上啊!”“是啊,又不差你銀子!”葉飛抬頭一看,卻是一桌喝得面紅耳赤的富家公子哥兒們,一個個的都已經扯開了胸前的衣物,東倒西歪的衝著臺下喊叫。
簾幕後面走上來了幾個金髮碧眼的高挑女子,各個衣著暴露,看樣子是異域之人,已經和著音樂扭臀擺臂舞了起來。
葉飛望著臺下,一陣搖頭嘆息:又有誰能夠想到,白日裡就是這幫子斯文學子,將這登豐樓當作士林聖地,登樓賦詩指點江山,而在夜禁之後,又偏偏在此依粉偎黛,狎妓暢飲?
那戲臺上異域舞女舞動蛇腰賣弄身姿,葉飛因與上司對坐,尷尬之餘早面紅耳赤,有意扭著頭不敢詳看。
絲竹聲裡鶯聲燕語,管絃樂中笑罵齊飛,樓上樓下還不見錦衣衛依命而來,葉飛望著陳璋一臉的淡定,心中不停的打鼓。
順著樓梯口一瞧:又見那個被小二轟出門口的莊稼漢雙手籠在袖子裡,弓著腰小心地四處張望著。葉飛見了他心下一樂:這小子看著老實,卻也不是個規矩的主,準是趁人不備,從哪個窗戶裡翻了進來,嘿嘿,這倒也省得挨一頓皮鞭!
樓下的一曲舞完,三樓上有人七嘴八舌地高喊道:“再舞一曲,我們少爺有賞……”歡呼聲喝彩聲此起彼伏,陳璋這才低聲道:“樓上是當朝輔臣的公子與幾個紈絝子弟!”他見葉飛正盯著那莊稼漢細看,笑著低語道:“別看了,剛才門口硬闖的那個,一準是沒錢的力巴,沒什麼武功的……”
葉飛從心底一陣佩服:原來陳璋的耳目如此細緻,也難怪他能統領錦衣衛。
那莊稼漢正自東張西望,忽被小二引著坐下,不住地賠禮,那莊稼漢也是弓腰抱拳還禮,小二笑著道:“樓上有位貴客見您還沒有點酒肉,特吩咐小的給您張羅席面,您稍後,這就給您上酒!”
那莊稼漢扭頭望著樓上,又對小二道:“麻煩小二哥,替我謝謝樓上那位貴客!”葉飛見這人當日在河南混了一頓肉吃,今日又在京城裡混了一桌酒席吃,心底一陣好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二樓的八個人在觀舞對飲,樓下的陸雲漢亦自斟自飲,兩波人都沒什麼動作,陳璋數次示意他穩住,他兩人已經不緊不慢地喝完了兩壺酒。
許是那兩個岳陽門的子弟吳章、越法平日裡跋扈慣了,便接著酒勁兒開始放鬆了警惕,一個道:“周前輩,您和趙盟主飛馬差人來報信,說是殺害我師父的兇手就在京城之中,京城這麼大,到底在哪兒啊?”
幾個年長的前輩趕緊攔道:“二位世兄,要慎言,要慎言吶!”“這裡是京城,只怕到處有耳目,咱們還是不暴露的好!”周大雷一指樓下戴斗笠的陸雲漢,道:“樓下那位修為絕頂,咱們幾個說什麼,可逃不過他的耳朵!”
吳章道:“怕得什麼!他厲害,咱們也是好相與的嗎?”越法道:“就是!惹急了,咱們連他也收拾了!”趙岵笑道:“二位世兄果然是龍膽虎威,佩服,佩服!”二人臉上一陣得意,梗著脖子道:“趙盟主,您飛馬來報,也沒說個詳細,這一路上我也沒敢多問,到底您得到了什麼訊息?”“是啊,趙盟主,今夜藉著酒勁兒,兄弟斗膽問一句,您是怎麼得到的訊息?”
趙岵坐直了身子,笑道:“這倒也不怕給人聽去,我門下的風雨雷電四個弟子在河南南陽府裕州境內辦事,在一家客棧裡見過那位兇手,後來門下弟子接連來報,說那人跟著一路緹騎揚長北上,一路通行無礙,浩浩蕩蕩地就進了京城!”
吳章、越法吃了一驚,又壓低了聲音道:“緹騎?是……是京裡的錦衣衛?”趙岵道:“這……這個嘛……兄弟也不好說!不過樓下那位陸兄,當時也在場,他大概是知道的!”吳章聞言扭頭望向樓下的陸雲漢,越法則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去問,被覺海和尚一把按住,道:“千萬不可魯莽行事!”
衝明、衝月也道:“二位世兄,這裡可是京城,到處都有眼線,你如此貿然下去,萬一言語失和再鬧出些動靜來,可就不划算了!”
周大雷道:“我與陸大俠早年有些交情,不如由我下去替二位好言問上一問,咱們回頭再計較!”說著站起身來,剛一轉身,又發現自己的一身文士直裰由於不合身早就竄得不整,徒弟韓筱鋒忙起身,替他整理了一番,周大雷又正了正頭頂的莊子巾,這才挪步下樓。
也沒有幾步,樓下傳來了一個柔綿渾厚的聲音:“周幫主不必了!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岳陽門要打聽的兄弟我知道,呵呵……可就是不說!”
這聲音乃是用極高明的內功送上來的,若非修為不達到一等一的境界,是萬難聽得見的,顯然陸雲漢將他幾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這便直接出言拒絕。
周大雷聞言愣在了原地,尷尬地望著座上趙岵等人,韓筱鋒站起身來,忙攙著師父回到了座中。
吳章、越法酒勁正濃,加上他們一向在湖廣兇橫跋扈慣了,自是不曾受過這等搶白,氣的雙臉通紅口鼻冒火。
趙岵道:“二位世兄,看來這位陸大俠是有心看咱們的笑話了!”葉飛聽見這位武林盟主話裡話外是在拱火,望向了陳璋,陳璋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示意他穩住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