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僧冷笑一聲,繼續說道:“眾所周知,魔教一向行蹤詭異,那可真說得上神龍見首不見尾,平日裡出來活動的只是一些小蝦米,縱然時有擒獲,也問不到要緊人物的蹤跡,更無從知曉其壇建何處,堂設哪方了。”張繼三人聞言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天下英雄既然結盟,就該宰了那人祭旗才是,可這姓趙的偏偏拖延不殺,非得等到第二天再說,當夜又鼓動少林覺明禿驢和丐幫的吳老叫花子,硬要拉上我和武當衝玄掌門去連夜看守。”說著向衝玄道長問道:“衝玄子?你說是也不是?”武當衝玄道長捋捋長髯,點頭稱是。

癲僧接著道:“我們四大高手當夜就守在那魔頭身邊,到了半夜,卻被一個使劍的後輩仗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劍法給救走了。”他說著一拍大腿,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又嘆了一口氣,道:“我和尚也算是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只覺得天下間的高手武功在我之上的也沒幾個,哪成想……”陸雲漢聞陷入了沉思。

癲僧接著道:“哪成想那後輩武功膽氣均是不可思議,我們四個居然沒攔住,被他單槍匹馬身背一個重傷之人,在天下英雄眼皮子底下逃了個無影無蹤。”

陸雲漢吸了一口冷氣:這癲僧和武當的衝玄道人也就算了,少林覺明方丈和丐幫吳姓名武功何等了得,居然還有人能夠在這二人手下救人?

他實在想不出除了眼前這位赤手靈屠和當年那人以外,當世還有哪個高手還能夠辦到?少林寺的覺通大師、全真教的雲陽掌門或可做到,至於幾位絕跡江湖數十年的前輩高人縱然在世,單人獨個也難於登天。

自己遠離江湖將近十年,看來武林中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英雄後出。若是日後有緣,自己倒要見識見識這位後輩了!

張繼自然知曉,這位顛僧所說的便是自己的結義兄弟,被江湖上新近稱為“丹陽劍客”的楚江寒了。當日他應了金刀、木劍之邀,也同眾兄弟一道上了泰山,只是依了二人的吩咐在暗中觀察,一直未曾露面。

想當初自己金刀、木劍二位兄弟相邀,眾兄弟約定暗中跟隨眾各派殺上白蓮教總壇,再匯同另一路高手,一道殲滅為患天下的魔教。金刀、木劍二人也對眾兄弟直言,這正是朝廷欲趁著各派與魔教廝殺,藉機來個坐收漁利。想到白蓮教禍亂天下,眾兄弟便欣然答應相助,也算是能夠為蒼生出上一份力了。

當時各派選出了武林盟主,就地在泰山之頂紮營,他就在附近,正與眾兄弟分散開來暗中觀察,半夜忽聽到幾聲長嘯,正是眾兄弟平日聯絡的手段,當下向著嘯聲處尋去,自己離得最近,所以較眾兄弟搶先一步趕到。

卻瞧見三條人影閃來,當先一人手提長劍身背一人,正在被兩人追趕。身後一人僧衣飄飄身法高明,正是少林方丈覺明大師,另一個矯健迅捷,武功不在方丈之下,卻是個衣衫襤褸的叫花子。他瞧出兩人厲害,趕忙大喝一聲上前攔住,讓楚江寒趁機先走。當下便使開拳腳和二人鬥在一起,哪知道那二人卻使出全力奮勇拼殺,他與二人苦鬥了一番,方才勝了幾招趁機脫身。

之後張繼委實不解:義弟楚江寒究竟所為何故,要下手去救一個魔教之人?但內心始終覺得楚江寒胸懷坦蕩重情重義,絕對不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便也翻過不提。如今聽到癲僧又提起此事,不由得更加註意了起來。

只聽癲僧接著言道:“哼!這姓趙的最不是個東西了,當夜哄著天下英雄方圓十里尋了一遍,其後又將我們當做猴子戲耍了一通!”陸雲漢聽得驚奇,趕忙問道:“此話怎講?”

癲僧道:“這姓趙的先後派出崆峒、峨眉崑崙三派高手前去追殺,老子們在前面拼血拼力,他狗日的卻躲在後面,卻原來是早有算計,你說這詭詐小人,如何做得武林盟主?”說完又想著趙岵瞪了一眼,趙岵依舊面無表情,端坐桌前自斟自飲。

陸雲漢越發好奇,側身又道了一句:“願聞其詳!”

“原來這姓趙的暗中給那魔頭使了下作的手段,不知餵了什麼奇藥,所過之處,藏在地下的毒蟲蛇蠍,附近的狐兔靈鹿紛紛現出身來……”

“百靈丹?”陸雲漢驚問道。趙岵嘴角上揚,冷笑道:“足下好見識!”

張繼聞所未聞,不由往趙岵身上多打量了兩眼,楊小若知道丈夫心中有疑惑,替他出言問道:“百靈丹是什麼藥?”

陸雲漢答道:“古蜀地有道書載:漢張仲景醫術甲天下,嘗配百靈丹,服者體生異香而人不能聞,生靈能嗅而趨之。有道士服之,百獸朝于山下,或以為得道。不過只是傳聞而已,世上怎會果真有如此靈藥?”

癲僧清了清嗓門,咂了一口酒繼續言道:“那姓趙的又放出豢養的幾十只蒼鷹來,一路在高空盤旋,就這樣由蒼鷹引路,大家夥兒一路跟到了雲南境內的大山深處。”

再看那趙岵,依舊道貌岸然端坐正中,面上微微露出了得意之色。張繼與陸雲漢吃驚不小,心下暗暗佩服趙岵的手段算計。

楊小若也吃驚不已:要知道自己打小便由白蓮教養大,自己長成以後,也對教中的上峰言聽計從,做到了副壇主的位子,也可勉強算作是要緊的人物了,即便如此,連她也不知道白蓮教總壇所在。更兼教中門規森嚴,首腦人物行事隱秘,即便是相識深交,也不可能知道對方在教中的身份地位:朱雀、青龍兩堂的堂主不就是如此嗎?眼前這位趙盟主,竟然能夠透過這種飯方法探知白蓮教總壇的位置所在,這這般手段算計,放眼天下,只怕也找不出幾個來。

張繼緩緩點頭,道:“如此說來,趙掌門果真找到白蓮教總壇所在了?”

癲僧呸了一口,哼了一聲道:“找是找到了,鬼知道姓趙的是不是勾結魔教妖人,存心設下毒計陷害天下英雄!各派高手入了大山深處,先是中了陣法,而後又是身中奇毒,繼而又被困入山洞,天下英雄十喪六七……”說罷嘆了一聲,端起罈子來澆在地上,沈默不語。

張繼面色一沉,一顆心懸了起來:若果真如此,只怕眾兄弟也遭了埋伏,只是不知眾兄弟現下如何了?

一旁的武當衝玄道長開口道了一句“無上太乙救苦天尊!”鐵手道人哼了一聲拍桌而起,嚷道:“癲和尚,休要胡言!你說趙掌門勾結魔教陷害天下英雄,有何憑證?是哪個指揮大家破了惡陣?被困入山穴,又是哪個帶著大家找到出口殺了出來?若說到通敵,我來問你:你峨眉派最後入的山穴,怎麼沒同大家一道?又怎麼一個未死,活生生盡數逃了出來?分明是你與魔頭玄武竄通好了,你峨眉派私放他下山,他在山洞中饒你峨眉派上下的性命,是也不是?”

癲僧猛想起,當日峨眉派擺開無極陣,眼見玄武說出了破陣之法,他擔心門下弟子徒增傷亡,只得收了劍陣,放二人離去,臨行前玄武確實說過:峨眉派不與他作對,他日相逢,也要放峨眉派一馬。想到此處,面上一紅,竟然說不出話來。

痴僧見他語塞,張口搶道:“鐵手惡道,虧你還有臉來說我峨眉派,我倒要問問你,私救魔頭脫身的賊子,是你崆峒派的後輩不是?你崆峒派調教出了這樣一位後生才俊,實在值得慶賀一番!”說罷端起碗來對著癲僧道:“當浮三大白!”癲僧哈哈一笑,瞬間得意起來,索性端起罈子來,咕嘟咕嘟一陣牛飲。

鐵手道人被痴僧嗆住,他本是急躁之人,偏又不善言辭,這痴顛二僧素來瘋言瘋語,這一番說辭卻顯得略有刁毒,鐵手道人一時語塞,只說了一句“這個逆徒已被逐出師門!早不是我崆峒門人了。”嗓門卻是絲毫也未減。

趙岵站起身來,言道:“幾位費了這許多口舌,究竟要說個什麼?在下趕來,也不是為了與三位爭論誰是忠是奸,有無通敵。三位要北上去找嵩山少林寺和五臺山佛光寺的麻煩,在下蒙天下英雄抬愛,忝為盟主,自然要奉勸幾位,還是返回峨眉派,還武林一個太平吧!”

癲僧破口大罵道:“放屁,老子講了真麼多,就是要說明,似你這等陰險狡詐狼子野心的奸惡之徒,怎配當得武林盟主,號令天下英雄?老子第一個不服。”

沈秋月生怕癲僧岔開話題,玉頸一仰言道:“我峨眉派三十九個師兄弟沒有沒邪魔外道殺死,卻盡數喪生與佛光寺與少林寺的高僧手上,大傢俱是佛門一脈,身為出家人競對我沙門中人如此慘絕人寰,哪裡有半點慈悲心在?如今我峨眉派兩位師尊都在,定要向少林寺和佛光寺的高僧們討個公道!”

旁邊一個身背長劍的道士插話道:“沈女俠,當時我等出了山穴各派弟子死傷無數,唯獨你峨眉派不見一人損傷,少林了凡大師和佛光寺的本無大師不過是出言詢問了幾句,你峨眉派的歐陽嶽少俠便背後出手,當場將二人頭顱斬去,還出言侮辱覺明方丈與行智方丈,這等卑鄙無恥跋扈蠻橫,又有什麼修養慈悲可言呢?”

又有一人附和道:“對!我看是姓歐陽的咎由自取!”

那道士接著言道:“況且當時情況特殊晦暗不明,眼見同門罹難手足慘死,換作是你,只怕也會草木皆兵,死生一線之間,眾人早就殺紅了眼,若是把錯誤全部都歸結到少林寺和佛光寺,只怕也說不過去吧?但教你峨眉派還有一絲氣度胸懷在,也勢必會主動忍讓一二,如此,又怎麼會釀成慘禍呢?”

顛僧罵道:“放屁放屁,當日我獨個人不是覺明禿驢和行智惡僧的對手,如今有我痴顛二人佛爺俱在,世上還怕得誰來?”

沈秋月對那背劍的道人施了一禮,言道:“我久聞武當貞元道長是武林中少有的真道德之士,可晚輩本是鄙陋之人,雖蒙恩師教誨有年,卻也做不到看開恩怨四大皆空,我師兄雖有諸多不是,可手足同門三十九命,我定然要向少林寺和佛光寺的諸位高僧們問個明白!”

貞元道長聽罷搖頭嘆息,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