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南陽城初結好友,小紅樓復聽新曲

楚江寒離了深谷,尋得寶馬繼續趕路。自得二位高人傳藝以來,只覺丹田氣足,四肢越發靈活,連耳目都更見聰靈了,一路上除了趕路之外,便打坐運功,冥想招式毫不懈怠,自崆峒學藝以來,書經功課雖然有所荒廢,拳腳武藝,卻是不曾耽誤分毫。

楚江寒一路打馬不緊不慢,但見車馬漸多行人熙攘,已到南陽城了。

官道之上,忽被什麼堵住了車馬,有脾氣大的破聲大罵,抱怨之聲不絕於耳。楚江寒高座馬背探頭正瞧間,猛聽得呼喝連連,幾聲鞭響後,傳來一陣哭喊,聽來卻是有氣無力,登時人群緩緩向前走動。

挨著人群打馬跟來,只見道路兩旁東倒西歪,臥了幾十個花子,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其中一個老婦正抱著一個孩子大哭,那孩子一動不動,似是死了過去,一道血痕從左眼處一直連到右胸,血肉橫翻,看了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楚江寒見是個練過的下的狠手,不由心下大怒,伸手入懷把個身上的大小碎銀拋向當路,那堆人個個連滾帶爬爭搶起來,復又堵住車馬。楚江寒側身立馬停在一旁,心道:“小爺倒要看看,今番又有哪個敢近前欺侮!”

不一時,幾把碎銀已被一搶而光,有得著的叩頭稱謝口誦金福,楚江寒立於馬上聽了得意,索性招呼這一干乞丐進了城。

進得城來,那些乞丐漸漸四散開來,但見處處燈籠高掛,兩街彩繡高結,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雖比不得長安,卻也是一片繁華太平。楚江寒一路走走停停,東瞧西看不由眼花繚亂。

南陽古城曾為夏朝都會,雖屬河南卻靠近南國,南北風物交匯,確有好多稀奇的玩意兒不曾見過。

走到一處酒樓,早聞見酒香四溢芳氣撲鼻,一時間勾起饞蟲來。正當中午時分,腹中早已經飢渴,遂抬步進店,早有小二過來牽馬安排張羅坐下。

那小二誇道:“此間生長一種紅梅,芳香異常,頗得來往士人喜愛。本店老闆娘又善釀酒,冬春梅開,採花入酒十年開壇,香飄四五里啊!來往的客官們都喚作‘梅花紅’。”復問江寒要幾斤,江寒隨口便說十斤,小二聽了吃驚,也不敢多問,只照吩咐上了幾樣特色菜,那江寒一人便吃喝起來。

他本善飲,偏山上八九戒律,諸師兄弟哪裡敢喝酒,十五歲那年,有師哥遠走崑崙山,偷偷帶來什麼青稞酒,眾師兄弟都不敢飲,他一人偷喝半罈子,被老師發現,罰了十天面壁。如今得下山來,哪裡還有什麼戒律束縛,不一會兒已是杯盤狼藉,一罈子酒沒了大半。只覺得兩頰微燙周身發熱,連日乏氣頓時煙消雲散。

酒足飯飽,遂叫小二將剩下一些裝入水囊,起身要走,那小二前來收帳,楚公子往懷中一摸,哪有什麼銀兩?時才進城,早將隨身財物,散了個精光。

楚江寒左掏右摸,渾身上下,除了那柄寶劍,哪裡還有值錢之物,不由想起所騎之馬來,可此馬隨自己千里而來,總不能因為一桌酒飯就給當了。

左右為難之間,卻聽得那小二言辭嘲諷,甚為難聽,加上酒氣未消,不由怒氣橫生,自打懂事以來,哪裡受過這等鳥氣,揚手之間,就給了一個大嘴巴,道:“你若好言相說,這頓酒錢我自會給你,今你出口辱我,爺爺還要打你!”那小二吃了一記耳光,又見他發怒哪裡敢還嘴,只是哈腰站在一旁,一手掩面啜泣卻也不走。

忽聽得一句:“這桌酒錢算我的!你下去吧!”只見走過來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身長七尺有餘,頭戴金冠身著錦袍,腰佩寶玉,雙眸深邃滿面紅光,端的是英氣逼人,雖是中秋時分,卻手拿一把扇子。

來人雙手抱拳,欠身一個道了聲:“請了”。楚江寒抱拳還禮口稱慚愧,那人卻眨眼一笑,出口言道:“在下姓任名疆草字有為,世居此間,平素就喜結交天下豪傑,時才聽得家人來報,說兄臺在城外所為,教人好生欽佩,故特來一見!”說完拱手再拜。楚江寒見這任有為穿著華貴,舉止有禮心下大為喜愛,遂通報了姓名。

這任有為復要來菜餚,二人又上了十斤“梅花紅”,一面吃酒,一面暢談起來。南北風物江湖大勢,但凡聽聞楚江寒都說了遍,唯把風塵谷奇遇隻字不提。

卻說道時才這夥難民,任有為言道:“楚兄有所不知,這夥人來自川蜀地區,一月以前,蜀中白蓮教殺官造反攻佔城池,蜀中大亂,百姓為躲避戰火四散奔走,不想這一夥人居然走到這南陽城來!”楚江寒聽得大驚,又見這夥要飯的,也不像什麼花子幫會中人,看來所言非虛,至於這白蓮教,也聽人說起過,只是行為詭異,無人知其蹤跡,怎麼敢膽大到殺官造反?

任有為接著言道:“這白蓮教遠起唐宋,由於信奉佛陀,受到前朝獎掖故而大盛,及至本朝,都曾有數次暴動,具被秘密鎮壓,故而坊間知者少異。不想此次竟然如此猖獗,真是膽大包天。身為武林同道,真該奮起手中寶劍,將這夥邪魔外道殺個乾乾淨淨,才不枉活一世!”言罷舉杯一飲而盡。楚江寒心道:這任公子真是個大丈夫,好男兒!

任有為又說道:“楚兄也是武林中人,有件事也不妨對楚兄說了:九月九重陽節,以少林、武當為首的各大派早已暗發英雄帖,相約泰山之上,召開英雄大會,屆時天下英雄共同商討對付魔教!我觀楚兄乃人中龍鳳,定然山懷絕技,可有意一同前去?”此言一出,只把個楚江寒說的熱血澎湃,恨不得插翅飛去。

二人又復聊起英雄俠義,楚江寒只覺越發佩服這位任公子。轉眼斜暉餘照,二人已喝了二三十斤,楚江寒早已舌頭打轉吐字不清,任公子說道:“楚兄可知,這南陽城內何物最為稀有啊?”

楚江寒道:“想來是這佳釀‘梅花紅’吧!”那任公子卻道:“今夜中秋佳節,楚兄卻獨自在外,疆當略盡地主之誼,今夜便帶楚兄去賞賞紅梅,如何?”楚江寒心說:這時節何來梅花?有許是這有錢人家別有妙方,能培育出來也未知,遂不多言,起身跟了出來。

那任公子突然縱身一躍,口中叫道:“且跟我來!”竟躍出三丈開外,楚江寒暗自吃了一驚:原來這任公子是個身懷絕技之人。也不多想,右腳點地雙臂張開,使出風塵谷所學”須彌三引“跟上前來。

那任公子走拐右轉,閃轉騰挪頭前引路,楚江寒緊跟身後,兩丈開外不近不遠跟了上來。

不一時,眼前紅漆金瓦飛簷雕樑,竟是一座小樓,窗開一洞盈尺見方,那任公子二臂前伸雙腳併攏一躍而入。身後楚江寒哪裡肯服,凌空一個翻滾,也是一躍而入,不過前身剛入,腰間收力,卻好似水蛇一般打個彎,雙腳落地處,竟偏離視窗四五步。

那任公子開口就道:“佩服佩服”,楚江寒心下得意,口中卻道:“不敢不敢!”

二人不再客套,靠窗有一桌,二人坐下。早有跑堂的過來張羅,口呼“任爺”,言語極為恭敬,楚江寒心下疑惑,卻也不曾張口相問。

但聽得樓下吵吵嚷嚷,吹拉彈唱,男女勸酒之聲,聽來不免心裡癢癢。那任公子張口道:“今日我有貴客,去,去將我年前寄存的毛尖泡來!”復又對楚公子言道:“楚兄,南陽地小無甚風物,唯有這紅樓之內,卻有一般絕妙,著實稀罕,楚兄少時可要瞧仔細了”。

說話間那小二端上來一壺茶几盤點心,任疆道:“去!去請梅姑娘出來!”。那小二支支吾吾,口道:“任爺,非是小的不肯,只怕,只怕小的請不動!”哪知仁疆哈哈大笑,道:“往日請她不動,今日有楚兄在此,只怕她不來也得來!”這楚公子只道他說狠話嚇唬跑腿的,端坐一旁也不在意。

那小二不去多時,忽聽一個聲音高叫道:“梅姑娘到!”,楚江寒循聲看看去,只見幾個身著綠衣的女子,簇擁著一人出來,那人著一身紅,黑紗矇住口鼻,款款站在當中,隨身幾個,各都拿著抱著叫不上名的吹拉之物,徑自坐下。見是個歌女楚江寒回身便道:“也無甚特別!”那為任兄微微一笑也不答話。

楚江寒細看那一襲腰身,只覺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再看看身邊任兄,依舊面無表情,只把個手中摺扇在胸腔晃來晃去。

突然一個聲音高叫道:“我看這小妮子也無甚特別,只不知平日裡哪來的那般臭架子,大爺們想見一面還著實費勁!”人群中頓時開始議論,楚江寒這才感覺,原來這妮子一出來,這樓裡竟然安靜了下來,盤算道:“我倒要看看,這小妮子有什麼過人之處。”

正想間,卻聽得嗚嗚聲起,卻是洞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