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小就一直在京城中過著乞討的生活嗎?你的親人呢?”

寒酥搖了搖頭,不說話,但他的眸光卻黯淡了下來。

嚴笙安撫他:“不要怕,我既然救了你便不會傷害你,以後你就住在東廂房,沒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謝謝。”一直不說話的瘦弱少年終於開口了,但可能因為長時間的不與人交談,他的發音有些生澀,嗓音稚嫩中含著一絲沙啞。

嚴笙莞爾一笑:“不用謝,以後你就當我是你姐姐吧。”

寒酥抬起頭,一雙眼睛清澈明亮,裡面含著感激神色,嚴笙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謝,我會照顧好你的,有什麼需要你直接和我說。”

嚴笙語畢,小乞丐寒酥的眼中感激之色更甚。

嚴笙心中愉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雖然這個撿來的小乞丐有點不會說話,也怕生,但本性還是不壞的,如果自己平時多加教導,他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的。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嚴笙下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寒酥,囑咐他道:“寒酥在馬車裡乖乖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寒酥乖巧地點頭,嚴笙這才放心和二哥一起入宮。

皇后的病情總是反覆,頭疾發作時有時會神志不清,有時又只是腦袋作痛。

嚴笙和嚴景延踏入鳳儀宮的時候,皇后正站在宮牆下,對著一束已經含苞待放的臘梅出神。

下了一夜的雪,硃紅色的宮牆和琉璃瓦上覆著層層的白雪,臘梅的枝頭也白雪點點,雪色的映襯下,素心臘梅的花色顯得淡雅美麗。

在皇后出神的片刻裡,嚴笙和嚴景延已經走近到了她的身旁。

她扶著枝頭的一根矮枝,盯著上面黃色的臘梅骨朵出神,眼中哀色濃濃,表情卻平靜,顯然,又是想起了十五年前夭折的兒子。

深宮中的女人們,子嗣是她們除帝王和家族以外唯一的依靠,皇后雖然看上去和皇帝琴瑟和鳴,實則私下感情冷淡。

皇后性情剛毅,也不敢與家族走得太近,生怕給家族惹禍上身。深宮寂寞無趣,興許在榮寵後的冷落下,大概澈兒是她灰暗的宮廷生活中唯一的光吧!

可是她一直賴以生存的光只燃了短短十月便滅了,從此在宮中如傀儡般日復一日地生活,不知她這十五年來是如何從深宮的絕望中存活下來。

王氏的女兒生來剛強,她從來不肯服軟,多年來穩穩維持著皇后之位,也算是家族的信念一直支撐著她走到現在吧。

嚴笙盯著她寂寥的背影盯了一瞬,輕聲開口:“姨母。”

她的聲音打斷了皇后的思緒,她轉身回頭看向二人,露出溫柔的笑意,“笙兒和景延來了,虧得你們日日惦記著姨母,也辛苦了。”

嚴景延笑道:“姨母身子如何了?可有按時喝藥,好好調理身子?”

皇后聞言嗔笑:“景延當本宮是小孩子呢!”

“有茯汐公主在身前照料,您不肯喝藥的習慣怕是早就沒了吧!”嚴笙挽住皇后的手,笑道。

“茯汐那孩子乖巧得很,只是身世可憐,如今又因和親事宜被悶在露華宮,也不知她這心裡是如何想她父皇的。”皇后提起茯汐,神思苦惱地一嘆。

嚴笙和嚴景延皆是聞言一怔,驚訝地脫口而出道:“和親?”

皇后點頭,“昨日匈奴送來和談的文書,皇上欲用和親之計與匈奴簽訂百年條約,如今宮中適齡的公主只有茯汐,此事雖未公佈於眾,但怕是已成定局。我為這事去過幾次乾寧殿,只是皇上不願見本宮。”

嚴笙心中驚悚,下意識地去看一旁的嚴景延,只見他呆呆地立著,表情看起來冷硬平靜,但眸中翻湧的怒色和手上緊握的拳頭還是洩露了他滿腔的憤怒。

嚴笙忽然想起,清晨向溫亭提起茯汐時他異樣的神色,原來他早已知曉此事,但卻隱瞞著自己。

兩人心思各異,後來皇后說了什麼也聽不清了,兄妹兩從鳳儀宮出來時,嚴景延依舊保持著隱忍可怕的狀態。

他雙目猩紅,因為驚怒悲憤的情緒而佈滿血絲,眼眶微微發紅,額角的青筋暴起,嘴唇幾不可見地顫抖著。

嚴笙擔憂地看他,“二哥?”

嚴景延勉強一笑,聲音低啞地道了一句:“走吧。”隨即徑自抬步往前走去。

嚴笙站在原地,注視著他艱難地挪開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地上細碎的雪被他雜亂的腳步拖得七零八碎,他的身影落寞又無力。

公主和親,是為兩國百年安寧。

他身為將軍之子可以將敵軍驅逐出大梁的疆土,卻阻止不了皇帝荒唐的決心,也護不住心愛的女子。

縱使心中萬千悲憤,但仍舊是無力改變。

嚴笙站在原地,前方灰敗的身影漸遠。

他原本是戰場上英勇殺敵的將軍,然此刻身影卻微佝如七旬老翁,彷彿在一瞬間,他年輕熱情的心臟忽然老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