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心驚膽戰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太子,嘆了口氣,邁著小碎步小跑著下去了,俯身輕嘆了口氣,以極低的聲音勸道,“殿下,您莫要再同陛下置氣了,你們是父子呀,這世上最親厚的人才是呀!”

聲音壓地極低,語速挺快的。

常公公年紀大了,平日裡言行舉止都比旁人慢幾分,此刻他彎了腰雙手去捧那張紙的樣子,雖遲緩,卻也正常,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兩位之間的對話。

顧言晟隨手擺了擺,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常公公也擔心耽擱太久引了陛下不快,便也只能無奈地低著頭捧著那張紙往皇帝那邊去。

皇帝眉頭都鎖起來了。

他並不知道那張紙裡面寫著什麼,但皇位上坐地久了,再簡單的人都會變得複雜。顧言晟是個懶散的性子,是以,彼時聽說他要在皇宮裡辦這場生辰宴的時候,皇帝便是意外的。

原想著,畢竟新晉太子,突然衍生出一些對權勢的慾望也是有的。

但一直到此刻,皇帝便漸漸地反應過來——他的這個兒子啊,不是什麼對權勢的慾望,從最初進來針對張大人,再到後來要更換節目,所有的一切……甚至更早之前,用白菊鬧得滿城風雨,一步一步,都是顧言晟早就盤算好的,而目的,便是眼前這張看起來寫不下多少字的紙。

皇帝一時間有些不願接。

甚至,有些不敢。

他不接,沉著臉色,看起來威嚴赫赫的,抿著嘴角像是動怒。常公公愈發矮了身子,手向上遞了遞,低聲喚道,“陛下……咱些看看是什麼吧?”

大庭廣眾之下父子倆鬧彆扭,傳出去又要許多風言風語,這些年這父子倆不合的傳聞從來沒斷過,彼時還只是不合,如今陛下和太子當朝冷臉,怕是要傳出更難聽的聲音來。

譬如,謀權,譬如,篡位。譬如,年輕的太子羽翼已豐,等不及了……

諸如此類。

皇帝也明白。

沉默了很久,到底是伸手接了。單手接了,隨手抖了抖,離地近的官員偷眼看去,隱約看到一些紅色的印記,像是……手印,密密麻麻地。

那官員狐疑間正偷眼看陛下的表情意欲以此來判斷事情好壞,冷不丁就見沉著臉的陛下突然猛地抬頭,“荒唐!”

帶著破音,塵埃起伏間,看得到因為激動噴吐出來的唾沫星子。

朝著太子殿下而去。

滿朝文武都是一頭霧水,不知到底是什麼情況,該求情還是該明哲保身?有些膽小的女眷已經瑟瑟發抖。

龍顏一怒,而伏屍百萬。

太傅嘆了口氣,到底是沒攔住。

這些孩子呀……有時候倒是希望他們能夠不要這般地重情義,多些私心,少些大義,其實也挺好的。至少能保證他們這一輩子能夠順順遂遂的,至於後世史書如何評價,又有什麼干係呢,人都沒了,聲名如何亦不過如水中月鏡中花。

縹緲又虛無。

可他們,到底是活成了耀眼的樣子。

令人驕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