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題多少有些沉重。

容曦此刻說出來,顯然也不是為了博什麼同情和寬慰。時歡知道她素來都是要強的女子,認識這許久,她從不曾表露過自己的軟弱。如今在帝都也算小有名氣的容班主,從來都是溫雅又精緻的,那些家世與教養是來自血脈深處的堅持。

這樣的女子,其實不怪乎陸宴庭只消一眼,就此沉淪。

“容曦……”時歡低頭,攪著帕子,興許是對方敞開的心扉,令她也卸下了許多心防,她低聲問對方,“容曦,若有一日,你發現自己在意的人,對你隱瞞了許多事,你當如何?”

容曦略一沉吟,低頭淺笑,“像咱們這樣的人……誰又能沒有一些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呢?一路走來的傷疤,面具之下蒼白無血色的容顏,機關算盡只為對方的謀劃……又有什麼能輕易說出來呢?越是在意,越說無法言說。”

“傷疤過於醜陋,而那些付出……何必說出來給對方造成壓力呢?”

時歡一默,是啊……到底自己也從未做到和盤托出,譬如,自己早已明晰前塵往事,卻從未告訴過顧辭。說到底,亦是隱瞞。

“因為在意,所以才會下意識站在對方的角度,替對方做出自認為最好的選擇。”容曦眉眼溫和又慈悲,她笑著將時歡有些散亂的髮絲整理好,慢條斯理地,“這樣的隱瞞,又如何能夠苛責呢?”

“心意這東西啊,最是彌足珍貴。你說你餓了,想要一碗粥,可對方卻給你送來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如此,你便要苛責於對方不曾給你一碗粥嗎?”

面前輕輕擱下一杯茶,茶水清香幽冽,是之前姑母派人送來的,說是今年進貢到宮裡的新茶,知曉自己愛茶,便第一時間讓人送來了。自己也是千叮嚀萬囑咐地要對方代為謝過姑母,順便捎進去一些香料作為回禮……不是說這茶如何珍貴,而是這心意……

道理都懂,可怎麼在顧辭身上,自己卻忘了呢?

她摩挲著茶杯,半晌,才如釋重負地笑了笑,“與容曦一席話,令人勝讀十年書。是啊,是我執迷了。”

容曦端著托盤起身,“想明白了就好。片羽重傷昏迷,含煙事事親力親為,也是忙得很,你若再如此令人不放心的話,那丫頭可就撐不住了。”

時歡起身向送,被容曦按住了肩膀,“無事,你這府上我近日經常來,也熟了,不必送……只是,明日,想必不用我送什麼藥膳了吧?”

時歡含笑搖頭,“不必了。勞煩你今日走這一遭,耽誤你不少銀子吧?”

“可不!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去找顧大人算算銀子去!不然這筆買賣可不划算,虧大了……”說著,含笑擺手,告辭離開了。

時歡斂著眉眼失笑,果然啊,這位容班主,一說起銀子來,就跟狼見到了肉似的,眼睛都能發光。

……

西市一處不起眼的小弄堂裡,有一處很簡陋的酒樓,門口沒有牌匾,只在一旁掛了個“酒”字的旗幟。

那旗幟瞧著也有些年頭了,久經風雨的,破破爛爛地掛在那裡隨風飄搖,旗幟紅色的底褪色都褪地差不多了,黯淡無光。

說是酒樓,興許叫酒攤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