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點頭,看著他出門之際,鬼使神差的突然喚道,“阿辭……”

手堪堪觸及門把手的顧辭轉身,規規矩矩地行禮,口吻卻隨意,“陛下請吩咐。”

“阿辭……”皇帝欲言又止,沉凝半晌,才道,“你這年紀……原也該談婚論嫁了才是,若非你父親……若非駙馬他顧你不及,此刻你總也該有個一兒半女了。”

皇帝看著門口的年輕人,眉眼間依稀便是長公主的模樣,那是他們顧氏的血脈,是顧氏皇族中極為優秀的年輕人。對他,皇帝總揣著幾分真實的欣賞來。

他比同齡人更成熟、更穩重,卻也不失年輕人的靈動,總帶著些並不掩飾的驕傲來。

那驕傲令人覺得放心。

於是,皇帝難得地……起了幾分連自己都已經相信的關切來。他問顧辭,“可有瞧上哪家的女兒?同朕說說,朕給你下旨賜婚。”

顧辭似乎是意外地睜大了眼,然後才低頭笑了笑,無限溫柔又失落的樣子,“陛下……微臣這身子骨,便不去禍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要去相信皇帝的承諾了。

皇帝似乎對他的話很不滿意,呵斥著,“這小子,什麼叫禍害人姑娘?你是我皇族後裔,貴不可言,這世上誰不想嫁給你,數年前開始長公主的門檻就被媒婆踩爛了,偏生駙馬不管,你母親卻又對誰都不放心,生生給拖到了現在……這樣,回頭你好好想想,看上了誰家姑娘,直接同朕說,朕親自幫你說媒去!”

如此殊榮,自當感恩戴德。

顧辭低頭,拱手,道了謝才告退,但顯然,神情略有落寞,看地人都覺得心疼。

皇帝看著重新合上的門,嘆了口氣,才重新拉開手邊的抽屜,取出那隻上了銅鎖的盒子,細細摩挲了一遍,確認整個盒子都沒有被試圖開啟過的痕跡,才吩咐常公公,“去,取一把砍刀過來。”

他沒什麼耐心開鎖,直接劈開便是。

顧辭一路出了御書房,就看到朝這邊疾步走來的駙馬爺。

記憶裡,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他總格外注重自己的儀表,連頭髮絲都是一絲不苟的。可今天……蓑衣半掛在身上,顯然已經沒什麼用了,從頭到腳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頭髮貼在腦門上,一張臉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急地,半點血色也不復。

看到站在御書房門口一身清爽利落的顧辭,駙馬臉色一僵。

彼時準備了一路想要說的話,此刻見到顧辭站在面前,卻是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這個兒子已經如此陌生了呢。

顧辭小時便老成,但那時候的老成帶著幾分鋒芒畢露,即便總是表現出對自己這個駙馬的不屑,卻也看得出來,到底是和陌生人不同的。

但現在,他站在臺階之下,看著臺階上垂眼看來的顧辭,半點感受不到對方的情緒……就好像擦肩而過的芸芸眾生。

駙馬心底微亂,上前一步,“阿、阿辭……”他已經很久沒叫過這個名字了,一時間有些彆扭。

臺階之上的人,眉眼依稀有那人模樣,他微微作揖,客氣又疏離,“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