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也曾年少輕狂。

陸家的少家主,註定財富與名譽齊身,身邊最不缺的就是鶯鶯燕燕花花草草。

一切擁有地太簡單,便不會懂得珍惜。

那個人闖入他生活裡的時候,他足夠年輕、足夠驕傲、足夠眼高於頂,也足夠自信。覺得這世間諸事,都是圍繞著自己轉的,從來沒想過,站得太高,若是沒有相應的能力與之匹配,只能是最顯眼的靶子。

包括……身邊的人。

許是今夜月色太美太朦朧,許是這些心事藏在心裡太久,亟需一個突破口來宣洩一下,又許是同源的血脈無端令人降低了戒備,陸宴庭低著頭,聲音絕望又悲慼,“她是替我去死的……”

沒有什麼能比綁架陸家的少主更讓整個陸家投鼠忌器的了。

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第一次面對離開了陸家庇護圈之後的腥風血雨、鬼蜮人心,一時間竟是驚慌失措。往日驕傲崩分離析……

“她擋在了我面前……棍子打過來的時候,我根本都來不及反應,是她……是她擋在我面前。她被人拉著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道掙脫了孔武有力的打手,撲到我身上來的……”

“那時候我太年輕,太驕傲……我連半句軟話都不敢說,不僅如此,我還一個勁地挑釁……”

“丫頭,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的鮮血啊,到底有多灼熱……我開始害怕了,我求饒了,可……可大夫說,太晚了……太晚了……如花似玉的年紀,生生血盡而死……”

他沉浸在那一幕裡,有些無法自拔,說話也顛三倒四、語無倫次的。

時歡卻聽明白了。陸家樹敵眾多,對方綁架了陸宴庭想要威脅陸家,彼時那個姑娘也一道被綁架了。年少輕狂的陸宴庭,初生牛犢不怕虎,面對歹人綁架還出言挑釁,將本來只打算綁了他威脅陸家的歹人徹底惹毛了,對方動手就要打死他,卻被那姑娘攔了。

用身體攔了。

後來……陸宴庭雖然獲救,但那姑娘卻是再也沒有醒過來。至此之後,陸宴庭性情大變,隱了一身鋒芒,開始從陸家小鋪子的一個學徒開始,認認真真學起了生意。

不出三年,從陸老家主手中接過陸家,正式掌權……自此,成了江南最最熾手可熱的青年才俊。

財富、地位、相貌,無一不是上乘,偏生,身邊乾乾淨淨,莫說一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就是屋子裡的蒼蠅,都是公的。

世人甚至開始道聽途說,暗指陸家家主陸宴庭不近女色,好男風。

他卻半個字未曾解釋過,由著外頭越傳越難聽。

那個姑娘已經沒了,最後慘烈的一幕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彼時並不覺得如何喜歡,但失去之後,卻怎麼也忘不掉……就好像那日滾燙的鮮血生生將自己的心臟燙壞了大半,再也裝不下任何人。

“她叫什麼名字?”

“她說她叫阿箬。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她的姓氏,她的出身……興許她想說,只是我沒有耐心聽。”陸宴庭垂著眼,悲喜莫測的樣子,聲音安靜又空靈,像是午夜時分,從夢中醒來尚不知身處何年何月的迷茫。

“後來……我想過去找找。人姑娘為了我沒了,總該給她家裡面一個交代。可這些年下來,我從來沒有找到過。她像是天生地養般……以至於後來,連我都開始懷疑……那會不會就是我自己的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