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走出很遠,走到馬車邊上,上馬車之際轉身看了看身後,顧言卿還站在那裡,看著行刑臺的地方,許久未動。時歡就這麼看了一會兒,神色未明,半晌,進了馬車,“走吧。回去。”

馬車走到半道,天陰沉沉地飄起了雨,時歡坐在馬車裡,閉著眼睛,很沉默。.嘴角抿地緊緊地,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片羽雖然是一個極擅察言觀色的人,卻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人的性子,張了幾次嘴都沒想到應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樣的沉悶。

車伕縱然快馬加鞭趕路,但回到時家的時候大雨已至,車伕沒顧得上穿蓑衣,被淋了個落湯雞似的。

早上還晴朗的天,此刻卻又是瓢潑大雨,天地間都是茫茫雨幕,瞧不清晰。縱然撐著油紙傘也沒有多大的用處,裙衫很快就溼了,冰冷冷地貼在小腿肚上。

冷得人打了個寒顫。

正午方過的時辰,天色卻快速地暗沉下來。路邊石燈籠上稀稀拉拉還殘留著褪色嚴重的紅綢緞,多少有些蕭條。

那是時若生大婚時候留下來的,此處並非府中主道,下人們自然多少會有些憊懶。時歡看著那些貼在石燈籠上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紅綢緞,說了自打上馬車之後的第一句話。

她說,“聽說……那地方四周的土壤都是深紅色的,再大的雨水都沖刷不乾淨……片羽,你說,今日的那些血,是不是就衝乾淨了?”

聲音有些空靈,讓人無端有些難過。片羽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行刑臺,自古以來都是魔煞之氣最重的地方。修仙之道的神魔故事裡,總有一些人反其道而行之,修魔道,噬精血,求長生,而行刑臺方圓都是最好的修煉之所。

因為相傳,這裡捆縛著最冤的魂、最惡的靈。

那些……哪裡是一場大雨沖刷地乾淨的。可最後,片羽還是喃喃寬慰,“能的吧……”

然後,她就看到很多時候都比同齡人理智清醒的主子,幽幽嘆了口氣,像是將胸臆間堵塞了一路的積鬱之氣緩緩吐了出來。

回到院子,時歡沒有用膳,吩咐了沐浴更衣,然後說要歇息一會兒,便掩了門窗,沉沉睡去。

夢中大雪紛飛,青冥親至太和郡,送來了她的第一顆藥。那個閉著眼的男人,站在院中大雪紛飛裡,有種虛無縹緲的遙遠,像得道的高人。

那藥丸比之普通的藥丸要大上一些,極難吞嚥,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奇怪味道,像……血腥氣。自己的鼻子素來靈敏,再細小的氣味在她面前都會顯得明顯。

彼時她不記得前塵俗世,只覺得自己若質疑青冥大師,興許對方會有所不愉,是以,雖好奇,卻也不曾問過。又因為自己心悸之症是個秘密,更是不可能拿著這樣的藥丸去找個大夫來查驗一番。

她指尖捻著那藥丸,透過茫茫雪幕,不知怎地,深褐色的藥丸忽然鮮紅似血,指尖只覺微燙。她定睛再看,卻見那藥丸中竟有鮮紅液體順著指尖紋路緩緩流下……

她猛地一下,於夢中驚坐起,才見外面天色暗沉,大雨未歇。

而窗軒半開,顧辭坐在一旁軟塌之上,手中握著一本雜記,正抬頭看來,“做噩夢了?”眉眼清雋,襯著身後暗沉的天際,像是一副上等的水墨畫卷。

時歡還有些恍惚,看著顧辭搖了搖頭,才低聲說道,“就……就夢到青冥大師來給我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