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想要臺階,一個遞了臺階,這話方能友好地繼續下去。

果然,皇帝擺擺手,狀似無奈地說道,“哎,還不是那幫子老臣,一個個的……罷了罷了……我同你說這些個晦氣話作甚,喝茶喝茶……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養著,需要什麼同舅舅說,直接從國庫裡拿。”

顧辭聞言點頭,嗤笑一聲,帶著些漫不經心的驕傲,“舅舅,您是皇帝。您養著那幫大臣又不是吃乾飯的,煩心事儘可以推給他們,何苦煩了自己。若是他們不得力,打一頓便是。”

皇帝一愣,然後哈哈笑著,“你這小子,他們都是國之棟樑,哪裡能說打就打。”

笑聲裡,多了幾分釋然的豪爽。

顧辭暗中鬆了口氣。

皇帝愈發地疑心重,對自己幾個兒子尚且不放心,對自己這個雖姓了“顧”卻說到底終究是外人的侄子,便更不放心了,怕是方才拉家常是假,試探才是真。

如今,試探過了,今日的主題,便該來了。他端著茶杯,隱沒在氤氳霧氣後的眼,黑沉沉的。

果然,皇帝轉身,從身後暗格裡拿出一卷明黃卷軸,推到顧辭面前,卻是按著沒鬆手,只道,“阿辭,你自從身子骨不大好之後,我也由著你休息了這許多年……如今,你好了大半,便不許再偷閒了。”

“咱顧家的天下……自然只能掌握在顧家人手裡。”

咱顧家……於皇帝來說,顧家是他自己的,何時成了大家的?顧辭垂著眼,沉默著沒表態,目光落在那捲軸之上。

淡淡殺伐氣,即便是自稱了“舅舅”,但上位者的氣勢卻在這一刻鋒芒畢露。皇帝按著卷軸的手,手掌寬大,面板卻已鬆弛,皺巴巴地泛著不大健康的白,白中卻帶著老年人才有的斑。

難看得很。

明明,還未到這般年紀才是。

“舅舅。”顧辭擱了茶杯,卻依舊沒有伸手,只蹙了好看的眉,很是為難,“您知道的,這些年我大半時間躺著,剩下的時間也虛弱地連院門都出不了,如今這朝局……我早已半點不明。”

“也終是失了那份雄心壯志。”

微微闔著眼,未及弱冠的年紀,本應最是鮮衣怒馬的時候,這個人卻似乎帶著看破了生死的寂寥,沒有半分生機。皇帝最後的一點疑心,終於在這樣的無爭裡,散了開去。

“顧辭。”皇帝連名帶姓,又將卷軸推了推,在他面前展開,不容拒絕地沉了聲,“這件事,朕,只能交給你。”

卷軸之上,赫然,“密旨”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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