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還在《對詔獄供狀》裡一針見血的指明:“諸賊窮餓之極,無處生活,兵至則稽首歸降,兵去則搶掠如故。此必然之勢。”

可是崇禎皇帝說:“楊鶴總制全陝,何等事權。乃聽流寇披猖,不行撲滅,塗炭生靈,大負委任。著革了職,錦衣衛差的當官旗,扭解來京究問。員缺推堪任的來用。(巡撫)練國事姑降三級,戴罪剿賊自贖,如仍玩縱,定行重治不宥。”

崇禎這人“言朘削則喜,請兵食則怒”。“徵榷之使,急於星火;蒐括之命,密如牛毛”。

崇禎二年七月,戶部眼見催徵餉銀實在難以足額,建議以九分為率,朱由檢卻仍堅持按十分通解。

三年九月,巡按御史要求豁免陝西欠賦,朱由檢一直拖拉到年底才勉強答應免去元年和二年積欠。但是當年的欠稅仍不準免。

並且進一步在十二月釋出了全國增派遼餉的詔令。

四年二月,戶部無錢發兵餉,向皇帝乞討內帑,朱由檢當即回絕。

大明窮啊。朱由檢想掏錢可沒有咋整。

陝西天災人禍,田賦攤派自然收不齊,別的地方也因為各種狗屁倒灶的事同樣徵不足錢糧。

說個具體例子。

奉化人戴澳,祖上在元朝就做官,入明後歷代均有出仕,他本人現在是順天府丞。

先看老戴的詩——

《喜得家書》:思家正苦久無書,忽得家書喜莫如。未及開椷先問客,來從何日別吾廬。見兒封識知無恙,說母平安一似初。還道姊歸新抱女,懷中學笑解憐渠。

《哀路殍》:死兵烈如歸,死疫昏如醉……寒雨時灑泣,陰風每感喟。當途肉食者,誰抱蒼生志?

《貧民行》:貧民養蹇驢,主養不主騎。八口仰驢背,執鞭奔恐遲。酷日炙破腦,毒塵糝入皮。但愁驢踣頓(倒斃),遑恤身困罷。得錢未到家,怒吏忽已隨。

《燕邸中秋十二絕》:虜入檀州(密雲)逼帝京,不知誰是漢長城。將軍此夜仍歌舞,明月空臨十二營。

光看詩,老戴三觀正的不行,憂國憂民。

然而,奉化縣田賦“錢糧共二萬餘,戴氏居其半”,就拖欠不給。“縣官多以畏勢不敢督催”。

再看更早的萬曆年,朝廷派人去浙江賑災。欽差到了後一看,這麼繁華的地方竟然上報受了災?你們是想欺騙挾制朝廷麼?然後地方老爺們就上糖衣炮彈,成功拿下欽差,然後當地就“受災”了,拖欠田賦也就理所應當了。

大明沒錢還有一種原因——

崇禎三年八月,原任職方司郎中周夢尹上言:臣理刑南陽,查盤大梁道屬祥、陳等十二州縣,清出已徵未解銀五萬餘兩,而他州縣可知;南、北直隸各州縣徵派門攤行戶豬羊等稅,俱不入冊,他州縣亦可知。

地方官府把錢糧徵上來了,然而不給朝廷報送;還有些額外的苛捐雜稅甚至不入冊,去向不言而喻。

所以朱由檢大怒,“其已徵未解及私徵私派等弊,各撫按嚴督有司,實意清厘。”

又嚴旨“戶部勒限各撫按查拖欠根因,一一指名糾參,以憑懲處。如過限不參,一體重治。”

百官議論“自是考選,唯論錢糧,不及撫字,士風一變。”

詩云:初宦不應居下考,好官重點在催科。

奉命前往陝西賑災的御史吳甡說:是時州縣官仍行催科,死逃徭糧,皆責見在戶代納,流離載道。

小民催不出大戶催不出,戶部尚書畢自嚴很難過,只好進監獄蹲著去了。

至於千辛萬苦收到皇帝手裡的銀子——

崇禎十五年,朱由檢覺得不對勁了,帳上錢還挺多啊,怎麼會沒錢花呢?他打算清點下內庫。

庫房頭子一再推脫說找不到開門鑰匙。真滑稽,沒鑰匙就不能開門?庫房終於還是開啟了,室內空空如也,唯有一隻小紅箱,裡面放著一堆早已褪色的收條。

……

從萬曆末開始的遼變,持續十餘年。大明投入的數十萬精銳兵卒,數千萬錢糧全部打水漂,毫無成效,耗盡了帝國資源。

小民身上已經榨不出多少油水了,遼軍以外的邊軍更是快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