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化城,銀佛寺。

今日的銀佛寺格外的冷清,因為蒙古大汗阿布鼐要前來進香,所以其他信徒只能選擇他日,兩百多身著紅衣黃帽的喇嘛站在佛殿前的白玉大道兩側,俯首唸經,而阿布鼐則直接走進了佛殿之中,看著那高達一丈的銀質佛像,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阿布鼐跪在了地上的蒲團上,低聲唸誦著什麼,而站在他一旁的那個身材高大,長滿絡腮鬍子的喇嘛則是諾顏上師,在桑結喇嘛前往前往西藏與其他教派辯經這段時日,諾顏上師直接負責寺中事務。

諾顏是扎薩克圖汗部的老人,深得徹辰夫人和大汗阿布鼐的賞識,也是大汗妃子親舅舅,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阿布鼐唸誦佛經足有半個時辰,做足了樣子,諾顏才說道:“大汗,時間到了,請跟小僧前往後殿吧。”

“今日的飯食,便叨擾上師了。”阿布鼐虔誠的說道。

由諾顏引路,阿布鼐跟在後面,與以往不同的是,一向喜歡擺架子的諾顏上師遣散了身邊侍奉的八個小喇嘛,一路走進了他自己的僧房,而負責飯食的老僧也適時送進去了飯食,人來人往之間,沒有人注意到,進去送飯的六個僧徒,只出來了四個。

僧房之中,兩個壯碩的中年人分別解下僧袍,坐在了阿布鼐的身邊,其中一人阿布鼐還認識,便是準格爾汗巴圖爾琿之子僧格,而諾顏則適時的介紹另外一人:“大汗,這位便是固始汗的使者,鄂齊爾圖!”

阿布鼐微微一愣,忽然誇張的笑了,他站起身,抱住了鄂齊爾圖那堅實的臂膀說道:“不愧是和碩特的雄鷹,難怪固始汗這般看中你!”

鄂齊爾圖哈哈一笑,說:“固始汗的看中,也不如大汗的一句鼓勵,和碩特部的鄂齊爾圖永遠為全蒙古大汗,成吉思汗的嫡系後裔,偉大的阿布鼐汗的奴僕!”

“你的忠誠,必將有所回報!”阿布鼐非常滿意鄂齊爾圖的態度,微笑說道。

諾顏待阿布鼐坐下之後,說道:“好了,如今鄂齊爾圖代表和碩特部固始汗,僧格大人代表準格爾部巴圖爾琿汗,小僧代表扎薩克圖汗諾爾布汗,一併向全蒙古大汗獻上忠誠,為大汗的事業奉獻一切,讓蘇魯錠大纛,重新綻放出屬於成吉思汗血脈的榮光!”

“是的,大汗,準格爾部等這一天實在是太久了!”

“和碩特人也期待已久了。”

阿布鼐重重點頭,率先說道:“好了三位,現在開始說正事吧,從我們得到的訊息看,大明將會在兩年內對西面的俄羅斯人、奧斯曼人和波斯人發動戰爭,漢人向來是不留隱患的,你們與本汗都是明白,這兩年的時間,漢人不光是為了積蓄力量、儲備物資,最重要的是消除蒙古草原上的一切不穩定因素,那就是我們!”

“這群低賤的狗,我們為他們打生打死,無數的勇士付出了生命,流乾了鮮血,他們才擁有這萬里河山,利用完了就想把我們一腳踢開,沒有那麼容易!”鄂齊爾圖揮舞著粗大的拳頭,低聲怒吼道。

僧格同樣怒氣衝衝,附和道:“他們不僅吞併我們的部落,侵佔我們的草原,還消弭我們的鬥志,我在歸化城潛藏的這半個月,所見所聞實在是駭人聽聞,除了那些行將就木的老人,沒有多少人會說蒙古話了,有些低賤的奴才甚至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謊稱自己是漢人,實在是該死!”

阿布鼐抱胸坐在那裡,看著眼前的三人用骯髒的語言和誇張的神情在那裡抱怨、怒斥甚至於辱罵,他靜靜的聽著,雖然臉上滿是同情和不忿的神色,但是心中卻是樂開了花,從幼年開始,他就對被架空的現狀感到不滿,但是身邊無一不是秦王夫婦安排的爪牙,這些想法他只敢憋在心裡,何時像今日這般大聲說出來呢,而二十年來,身邊的人往往都是對秦王夫婦歌功頌德,今日聽得這麼多‘中肯’言論,讓他倍感欣慰。

但是,年輕的阿布鼐不知道的是,三個人在這裡如此作態,也不過是因為朝廷廢藩立縣的舉動真的觸及了他們的核心利益,如果沒有這件事,這些部落汗王,往往爭相向秦王和大明朝廷邀寵,甚至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畢竟,三部汗王利用大明給的名分和資源,在中亞地區攫取了太多的利益,十幾年的時間,他們的部落無一不是超過了十萬帳,中亞乃至西亞,大大小小的部落都被他們消滅和吞併,無數的財富、草場和牛羊落在了他們手中,化做金銀揣入口袋之中,三部汗王無一不是豪富。

但是這一切都要隨著隨風而去了,三部汗王在大明徵服西域乃至更西之地的過程中,最大的價值不是動輒聚攏起來的十萬騎兵,也不是提供的牛羊和補給,而是作為大明的劊子手,協助大明進行殘暴、違法的事務。

他們已經超越了四百年前一路打到歐洲的成吉思汗,十幾年的時間,三部汗王用彎刀和火銃覆滅了一個個的民族和部落,消滅不被華夏文明接受的宗教,將天山南北、七河流域、裡海沿岸這些富庶的地區清理乾淨,讓漢人和華夏文明進駐那裡,這是最鋒利的一把刀,然而,卻已經到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了。

因為大明找到了另外一把更鋒利更無情的刀,那就是歐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