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虜衛城。

守備官廳已經被領兵而至的延綏巡撫周士奇做了行轅,轅門之外,標營計程車卒一身紅色披風,身著鋥亮半身鎧甲,手持旗槍、長矛,分列於道路兩側,這些士卒個個身材魁梧,眼中俱是傲慢之色,卻是巡撫標營長官精挑細選出來的。

大同鎮左近的文官武將俱在門前下馬下轎,圍成幾個圈子討論著這位延綏巡撫,最先到來的自然是延綏鎮的將官,以郝世祿為首,圍在一起說著閒話。

“郝大人,若非見識過您營中的將士,俺還以為標營軍卒是精卒強兵呢。”一個大同鎮的遊擊將軍笑呵呵的說道。

另一人插嘴:“那是,標營不過是些樣子貨,真正能上陣的,還是得看延綏的精兵呀。”

郝世祿笑了笑,說:“兩位莫要濫言誤事,巡撫標營剛成立,還未見過陣仗,若這些標營士卒見幾次血,也就成虎狼之士了。”

“嘿嘿,郝大人教訓的是。”那遊擊笑呵呵的說道,湊上來說:“咱這不是想知道,巡撫大人要咱這些丘八站在這裡迎接誰啊,莫非是督師大人到了?”

“是啊,巡撫大人最倚重您,連副總兵都插不上話,您定然是知道的。”

郝世祿微微一笑:“督師大人督領三鎮主力,圍剿兩黃旗去了,我等在這裡,是等待延綏副總兵孫伯綸孫大人。”

“孫大人,那不是您女婿嗎?”那遊擊笑呵呵的問道。

郝世祿臉色微變:“戰陣之上,只有尊卑上下,沒有親戚翁婿,這點道理你還不明白嗎?”

正說著,一聲號炮響起,周士奇一身雲雁補服,腰繫玉帶,緩步走衙內走了出來,幾個幕僚分列其側後侍奉,這時官廳門前街道響起馬蹄聲,孫伯綸帶著十餘親衛打馬而來,眾官將紛紛伸長脖子去看,那位被天子稱作有萬夫不當之勇,為當朝戚少保的副總兵是何模樣,卻看到一高大將官下馬而來,手臂上還有傷痕,面色有些慘白。

周士奇當先迎上去,關懷問道:“哎呀,孫大人怎生受傷了?”

孫伯綸笑了笑:“那韃虜並非豬羊,又不會挺著脖子讓卑職去殺。”

說著,他就要下跪行禮,周士奇當下扶助,拉著孫伯綸的手:“進去在敘話。”

說著,扔下兩側文官武將,便是進了官廳之中,許久之後,周士奇才想起這些人來,命其回營備戰,等用兵方略下達,便即可出兵。

眾人心中恍然明白,自己這些將官不過是陪襯罷了,連與聞機密商議方略的機會都沒有,那位巡撫大人只願與孫伯綸共商,不禁心中頗有微詞。

孫伯綸進了堂內,周士奇摒退侍從和幕僚,還未曾與孫伯綸說話,孫伯綸便說:“周大人這雲雁補服可還穿的習慣啊?”

周士奇知道他在打趣,說道:“倒是比原來那件寬鬆了一些。”

孫伯綸哈哈一笑,這才發現,周士奇確實清瘦了一些,畢竟從延安出來,領兵東進,雖說未曾開戰,但軍營之中有何等吃食,又要奔波勞累,如何不瘦。

笑過之後,孫伯綸從懷中掏出一塊上好的玉石,在周士奇腰間比劃了一下,說道:“此次來的匆忙,為準備大人升遷賀禮,這塊玉石是從韃虜手中奪取,如今看來,倒是大了一些。”

周士奇接過玉石,說道:“你我之間,無需這等俗禮,官員配玉,皆有定製禮儀,如何敢變,這玉石我便收下了,哪日小女出閣,便以其為嫁妝,便宜允曜那小子了。”

待孫伯綸坐下,周士奇問:“孫大人可是來了,這幾日本官是吃不下睡不著,在這四戰之地,著實心慌啊,如今兵馬齊備,韃虜又在左近,你有何方略,快快講與本官聽一聽,也好讓本官放心不是?”

孫伯綸問:“卑職來的匆忙,不知如此情況如何了?”

周士奇一拍腦袋,說道:“兩紅旗在朔州呆了三日,把左翼蒙古收攏到身邊後,才向北撤退,前鋒已經佔據了威平堡,如今其麾下有韃虜兩萬餘,進半是東虜,可謂兵強馬壯,前兩日主力經過平虜衛附近,還遣人挑釁,本官依你方略未曾應戰,虜酋竟然拋棄許多糧食、鐵器,只帶馬騾、丁口和部分財貨進了河谷地帶,這倒是奇哉怪也。”

孫伯綸略作沉思,感嘆到:“阿巴泰不愧是將帥之材,竟有如此胸襟。”

在原本的計劃中,兩白旗一潰,兩紅旗獨木難支自然後撤,屆時己方便可利用騎兵機動,墜後騷擾,便可尋機吃掉其精華,可阿巴泰卻來了個刺蝟戰術,把所有兵力集中在一起,進了兔毛川的河谷地帶,倒是難以一口吞下了。

“這仗是打不得了。”孫伯綸輕聲說道。

略微一盤算,便是堵住河谷兩頭,也不過是逼的阿巴泰狗急跳牆,真打起來就是兩敗俱傷,這幾年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延綏二營精兵,怕是要折損大半,不僅如此,此地距離邊牆不過幾十里,牽一髮動全身,很容易惹來黃河左近的嶽託,那個時候,套內之兵也要調集出來,一場亂戰下來,局面就不是能控制的了。

“巡撫大人,您的功勞怕是要減上幾分了。”孫伯綸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周士奇滿臉不在乎:“你這是哪裡話,你我同舟共濟也不是一兩年了,如何這般客套。”

他心裡其實明白,便是全殲了這股韃虜,運籌之功也是四鎮督師的,自己剛升任延綏巡撫,難道立刻便再行升遷不成,再者說,在周士奇心中,與孫伯綸的合作是長遠的,如何爭眼前的一點得失。

“既然巡撫大人體諒,卑職也就去安排了,這功勞是減了些,卻不能少了分潤,三萬兩銀子是少不得的。”孫伯綸笑了笑,便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