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伯綸忽然睜眼,暗暗記下此事,才隨著溫不言去見了洪承疇,洪承疇一身素服,在眾人面前神色憂傷,待僕役奉茶而去,洪承疇瞬間變的熱情了許多,嘉許道:“孫大人啊,你可真是本官的福將啊,若沒你,這汾水之戰,怕是也打不贏,哎呀呀,本官這烏紗帽,你是沒咯。”

“大人謬讚了,都是大人運籌帷幄,曹總兵指揮得當。”孫伯綸笑呵呵的說。

洪承疇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遞給孫伯綸,道:“你營中欠餉數月,本官也是心憂如焚,這是巡鹽御史衙門的十二萬押款,你且取用,補發糧餉,犒賞軍卒。”

孫伯綸自然也不客氣,直接收好,當初洪承疇命曹文詔領兵南下,便以巡鹽御史衙門的押款為香餌,如今仗打勝了,當初畫餅充飢如今也得變現了,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多,孫伯綸本想,有個五六萬給自己就不錯了,畢竟曹文詔麾下還有兩萬多人要糧餉和撫卹呢。

洪承疇見他收下,臉色一正,道:“孫大人,此次剿賊大勝,眾將皆是有功,尤以延綏諸將最甚,其餘人不用說了,本官准備保舉你和郝世祿為延綏參將,鎮守一路,你以為如何?”

雖說二人私下關係不錯,但孫伯綸也不會明說自己功勞可不止參將。畢竟為官多年,官場上的規矩他還是明白的,也正是為官多年,孫伯綸也圓滑了一些,皺眉說道:“都是為朝廷效力,參將不參將的卑職倒是不在乎,只是這次雖勝,卻是慘勝啊。”

“卑職的遊兵營,先是做大軍先鋒,搶關家峁,奪闖賊旗,又於左翼阻擋獻賊、曹賊兵鋒,最後進攻也是以左翼為主,戰後有連日南追二賊,當初從綏德帶來的三千戰兵,如今能戰的只有八百餘人了,且甲械損折嚴重,怕是不能再戰了,卑職請大人多撥下糧餉,準卑職回綏德休養生息,只需一年時間,遊兵營就能恢復元氣,那時齊裝滿員,當可再為大人效力啊。”孫伯綸一臉正經的說道。

洪承疇知道孫伯綸在訴苦,雖說有些誇大,但也算屬實,至少與曹文詔遞上來的戰報沒有多少出入,他沉吟片刻,說:“孫大人,竟需要一年嗎?”

孫伯綸認真的點點頭,洪承疇道:“有件事,本官也不瞞你,本官已經在奏疏上向朝廷請求,調你南下剿賊,本官是這樣想的,先前補你的糧餉不算,再想方設法湊上八萬餉銀,你且先回綏德徵募兵馬,十月便隨本官南下,本官知道時間太緊,有個兩千人馬便行了。”

見洪承疇直接說開了,孫伯綸也不藏著掖著,直接說道:“若是南下剿賊,恕在下不能從命!”

洪承疇臉色大變,站起身來,指著孫伯綸,胸膛起起伏伏,忽然大袖一甩,喝道:“如此跋扈,如此跋扈!朝廷恩養你多年,你就是這麼報答朝廷的嗎?”

若是普通武將被洪承疇這類督臣級的大員訓斥,便是總兵也會跪下求饒,但孫伯綸好不畏懼,臉色如常,說:“總督大人,卑職麾下將士連年征戰,傷殘無數,若是如您計劃,十月南下,恐生兵變!”

“哼,不是你麾下將士要生兵變,是你孫伯綸吧!”洪承疇高聲說道。

孫伯綸聽了這話,並未回應,只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洪承疇在堂內來回踱步,走了幾圈,臉色稍稍好看了,在他的眼裡,孫伯綸就是孫伯綸,在大明眾多武將裡,除了遼東將門,就是他最難惹了,一個不慎,叛出邊牆,就成大患。

洪承疇嘆息一聲,溫言說道:“伯綸啊,你我私交甚好,本官對你諸多照拂,你亦為本官效力頗多,有些話,本官也不妨跟你說明,你莫要以為本官按下你的軍功,只保你為參將是害你,相反,本官恰恰是在幫助你,你太年輕了,驟得高位,旁人如何信服,若時機得當,本官豈會虧待你,當初都說本官雪藏曹文詔,如今他照樣成為山西鎮總兵了嘛。”

孫伯綸見他不再盛氣凌人,態度也緩和了許多,小心說:“洪大人對卑職的恩情,卑職怎麼會忘,但遊兵營南下剿賊不能這麼著急啊。您也知道,卑職麾下多有西虜義從,卑職讓他們南下,可是要拋家舍業啊,這些人在內地久了,豈能不生變。”

二人你來我往,就是不提套內之事,但二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知道那片基業才是真正的制約。

“即便如此,你也要設法解決,莫要別人以為你孫伯綸打了勝仗,就沒人能制約你了,成了跋扈之將,對你也沒什麼好處,似你妻弟那般,百般搶功,竟然連標營千總也敢殺,還不是學了你的脾性,若不是這事,本官亦欲許他遊擊之位,獨領一營。”洪承疇故作遺憾的說道。

“大人,此事卑職著實為難,再者,延綏為九邊之腰,賀副總兵殉職,杜副總兵去了固原,此次本官與郝遊擊的遊兵營損失也頗大,延綏連年剿賊,已經是疲敝之師,又多喪精銳,大人原是延綏巡撫,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延綏鎮無可戰之兵嗎?這情況,朝廷亦清楚,想那延綏巡撫陳奇瑜也會上奏呀。”孫伯綸苦口婆心的勸說。

洪承疇聽了一愣,表面上,孫伯綸這是替整個延綏鎮訴苦,但暗地的意思是,延綏鎮都這樣了,你還抽調精兵剿賊,朝廷能同意嗎?

“本官督領五省軍政,身負剿賊大責,想來朝廷會體恤的。”洪承疇說道,繼而,他又說:“朝廷大事,你就別操心了,如今本官已經上奏朝廷,你便回去等訊息吧。”

孫伯綸見他下了逐客令,躬身而去,出了府衙,溫不言卻追上來,對孫伯綸道:“孫大人,總督大人讓我告訴你,你的遊兵營暫駐平陽,以方便供給糧餉。”

孫伯綸笑了笑,見周圍都是總督行轅和府衙的人,也不好多言,抱拳領命,剛騎馬離開府衙,牧鋒靠了上來,低聲說:“將主爺,趙琉璃派人來報,咱營伍剛紮下,昌平軍便靠了上來,在距咱不到半里地紮下營寨。”

聽了這話,孫伯綸暗道洪承疇陰狠,如此看來,若是自己在府衙和他撕破臉,怕是騎隊就要為左良玉火併,說不定堂後還埋伏了刀斧手。

“回營!”孫伯綸臉色鐵青,喝令道,繼而又說:“回去後,關閉營寨,令各隊不得隨意外出,不得惹是生非。”

“這是怎麼了?”牧鋒不解的問,剛打完仗,劫後餘生的官兵又驟得厚賞,還想在平陽好好樂呵一番呢。

“哼,洪承疇盯上我們了!”孫伯綸不悅說道。

回了營地不久,郝允曜便到了孫伯綸帳中,見到孫伯綸他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說話,本來孫伯綸安排他跟隨曹文詔去搶功的,沒曾想卻失手殺了一個督標營的人,雖說是對方動手在先,但在孫伯綸那裡肯定有了衝動誤事的印象。

“好了,那件事不說了。”孫伯綸擺擺手,讓他不用這麼小心,待郝允曜坐下,問:“上次殺賀人龍的那些人如何了?”

郝允曜略微思索說:“原本父親說要結果了他們,免得出禍事,但都是跟郝家多年的家丁,要麼是姐夫的老班底,我便安排他們解職,去了大堂兄的商隊做事,護從商隊前往天山那邊,過兩日便走,大堂兄在什麼巴圖爾汗地盤建了商棧,這些人三五年是回不來了。”

孫伯綸微微點頭,遞給他一張紙,上面寫個地址,又道:“這個院子住著七八個人,都是軍中的選鋒,很難纏,領頭的手中應當有一封信,你讓那些人去辦。”

“趙琉璃麾下幾個油滑的,你也帶去,能偷就偷,偷不到便處理了,無論如何,那領頭的必須死。”

郝允曜點點頭:“明白,若是動手,定是要不留痕跡。”

孫伯綸擺擺手,踢了踢腳邊的箱子:“把這裡的東西留在現場。”

“此事我誰也不信,只有你親自去辦,明白嗎?”孫伯綸怕他不認真又提醒道。

郝允曜收起性子,認真起來,開啟箱子看了一眼,裡面都是些督標營的裝備,他心中明白,事關洪承疇,此事倒是要絕對保密。

“明白,等事兒了了,所有人都去西域。”郝允曜正色說道。

回應一下田鄂的兩個問題:1、打仗喝酒。兩軍對壘,各紮營寨,打個幾個月甚至幾年是常態,所以將軍們在營地不是那種睡覺都不解甲的緊張狀態,相反,和過日子差不多,喝點酒沒啥是吧,再者說,不是剛打了勝仗嘛,喝點酒慶祝一下,又沒醉。就算不說現實,影視劇裡,帳篷裡不也經常喝酒嘛,還有外面武將拼鬥著呢,裡面主帥暢飲不斷。2、肥喏,這個肥喏啊真不好解釋,我給你舉個例子,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客棧裡,顧客點完菜,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一搭,高聲拉長音,說:“好來,瞧好吧您來。”這就是肥喏,(是不是很有畫面感啊,活靈活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