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 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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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伯綸從那個房間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但鐵廠裡卻是燈火通明,到處都是燈火光芒,特別是高爐那邊,火紅的光芒照亮了半邊天,讓高聳的高爐如同一隻兇獸一樣矗立在那裡。
空氣中瀰漫著煤炭燃燒形成的焦糊味道,地面上全被灰塵遮蓋,就連樹木都好似被穿上一層白衣,孫伯綸停下腳步,怔怔的抹了一把白灰,忽然笑了,若在後世,這是被人討厭的粉塵汙染,但在這裡,卻是代表著這個世界最先進的生產力。
經過八個月的建設,左千戶所的灌渠已經見了雛形,從魚河堡到左千戶所城,是一條寬達三丈,深達一丈八尺的河渠,引來了無定河近一半的河水,進入千戶所北面一座水庫之中,再由專門的水渠引水貫穿整個千戶所城南下,水渠兩側全部都是以水力為主的工坊,只有驅動了各種機器運轉之後,無定河水才會南下,灌溉肥沃的土地。
“大人,郝大人來了。”牧鋒的聲音忽然響起,孫伯綸才從失神中緩過來,抬頭一看,才看到郝允曜正站在遠處,孫伯綸立刻招了招手。
“允曜,又來給你姐送山西土產嗎?”孫伯綸走在鐵廠內的大道上,淡淡問道。
郝允曜搓了搓手,顯的極為侷促,說:“還是瞞不過姐夫,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嘿嘿。”
孫伯綸卻沒有接話,兩人都知道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就是銀兩,多是郝允曜從征剿賊的斬獲,卻被他送來給了郝琳琅作為花用。
這些銀兩大多被郝琳琅變成糧食,賑濟綏德衛的災民,部分則變成了正在擴充的護廠三隊的餉銀,孫伯綸早就知道,那群半大孩子已經被軍事化管理,有經驗豐富的傷殘老兵教授武藝,還有商行夥計、書館先生教算術和識字,在這個半空開的秘密中,有來自郝世祿父子的暗中支援,郝允轍父子的出謀劃策,目的就是在孫伯綸地位水漲船高,且已經娶了林丹汗女兒的事實下,保住郝琳琅正妻的身份,而那支充斥著孤兒的護廠三隊則是郝家為孫伯綸與郝琳琅未來的兒子培養的班底。
當然,這只是目的之一,在綏德衛,眾人皆知,孫伯綸已經成為擎天大樹,而郝家則是附在這株大樹上的藤蔓,樹越發粗壯,藤蔓才越茂盛,兩個家族早已休慼與共了。
孫伯綸帶著郝允曜走在各個工坊的操作間裡,看到的是流淌的滾燙鐵水,在水力鍛錘的敲打下變成刀矛甲葉,從廣東僱傭來的匠人和因登萊之亂而被招募的工匠正在工坊裡忙碌著,商定著鑄造孫伯綸想要的紅衣大炮。
水力鑽床正鑽著一根根火銃坯管,發出知啦知啦的刺耳尖叫,但郝允曜卻感覺那個聲音是那麼的悅耳。
眼前是黑乎乎的煤炭和冰涼的鋼鐵,若在以前,郝允曜是絕對不會踏入這個骯髒的地方,但跟隨孫伯綸一段之後,郝允曜清楚的認識到,這種被自家姐夫稱呼為工業暴力的東西可以像流水一樣為軍隊提供軍械武具,而在天下大亂的背景下,強軍就意味著地位與財富。
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如此,懂得的越多,便擁有越大的野心,郝允曜也是其中之一。
“我要去達爾扈特了,明日一早便出發。”孫伯綸的聲音將郝允曜從沉思中驚醒。
郝允曜本就為此而來,他希望能讓孫伯綸在左千戶所多呆幾日,這樣自己姐姐能懷上孩子的機率就會增加一些,然而話到了嘴邊,郝允曜卻說不出來,此時他腦袋裡不再只是郝家的那點微末小利,越來越難以抑制的野心讓他更習慣於從全域性考慮事情。
“東虜又有動靜了嗎?”郝允曜問道。
孫伯綸笑了笑,負手看著遠處正在吞吃鐵礦石和焦炭的高爐,淡淡說道:“沒有,只是我們已經被動了半年,如今東虜大軍東撤,漠南出現了實力真空,也是該我們主動一些了,皇太極和他的八旗大軍可以壓制住我,但是多爾袞和他手下的兩白旗可沒有這個本事。”
“很著急嗎?”郝允曜又問。
孫伯綸點點頭:“明年,中原剿賊是我建功立業的機會,屆時漠南之事便會顧忌不暇,甚至會抽調部分精銳騎兵南下作戰,若在年前在漠南打不出戰略優勢,明年又要被侷限在套內貧瘠之地,若等東虜再次西征,皇太極絕對不會再給我機會了。”
雖然孫伯綸說的很簡單,郝允曜卻知道孫伯綸急於在漠南開戰不只是計算著未來的戰略態勢,最重要的是,邊牆之外的實力擴張受到了限制。
孫伯綸部佔據套內,西和北兩個方向都被林丹汗控制,往南與綏德衛之間隔著一個榆林衛,只能向東發展,而東虜西征,雖然如今已經撤退,只留下多爾袞率領的兩白旗和部分左翼蒙古駐守歸化城,卻控制了黃河東岸,雖然孫伯綸在黃河東岸保留了一個橋頭堡,但東虜已經逐漸穩固了在漠南的統治,至少半年以來,已經沒有任何牧民能有機會投入孫伯綸麾下。
孫伯綸必須要打破這個態勢,就要出套內,東征東虜。
“姐夫,如今到了十月,天氣轉涼,怕是難開大戰呀。”郝允曜低聲說道。
孫伯綸笑了笑:“套內精兵多是蒙古人或板升漢人,對漠南天氣已經極為適應,便是冬日作戰也無不利,反倒是東虜和左翼蒙古,並不適應這種天氣。”
見郝允曜仍舊不放心,孫伯綸不得已說出了自己的戰術設想。
“此戰並非決戰,只是破壞東虜在漠南的統治罷了,如今我在套內有精騎四千,便是隻帶三千渡河參戰,分為數隊,趁著大學襲擾東虜在漠南的過冬草場,搶掠部落,殺傷部民,使其牛馬不得繁衍,部落不得休整。已臨近冬日,東虜必不得回援,待來年春天,東虜人馬俱疲,就算想對我部有所動作,也是力所不逮,只要安然度過明年,便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