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吉爾當然認得忽克力,這位當年主持部落事務,從忠順夫人手中奪取大汗之位的傢伙一直被卜失兔汗以為臂助,額吉爾這類忠順夫人一系的頭人都遭受打擊。

“額吉爾,大人與虜人接上火了,咱們衝下去吧。”餘彥遠遠看去,缺口附近濃煙陣陣,喊殺聲不斷,越來越多的人被召集到那裡,餘彥按捺不住心中的戰意。

額吉爾搖搖頭,說:“還不是時候。”

餘彥聽了這話,長刀在手,冷聲問:“大人命你前後夾擊,你竟敢畏縮不前,置大軍血戰於不顧,是何居心?”

額吉爾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營地一側的帳篷群,道:“敵將乃是土默特中最為出挑的忽克力,此賊最擅長留用預備隊,敵尚有千餘精銳,俱藏於此處,我等衝殺下去,忽克力只需派兩百人就能把我們殺散。”

餘彥皺眉不語,他初上戰陣,卻也知道,騎兵面對步兵有著天然的優勢,自己麾下這幫子人不少,但既不懂結陣,又無長槍拒馬,在這平坦的南山營地,莫說二百騎,就算五十騎兵就能殺敗己方。

額吉爾知道餘彥在不死隊中的威望,此番立功還需他配合,寬慰道:“老弟莫要苦惱,如今兩軍尚未對陣,一旦大人全軍壓下,開啟缺口,忽克力必將投入預備隊,到時便是我等機會了。”

兩人正討論著,馬一鳴已經再次下令開炮,瞄準位置則是車營正中央,每門大將軍炮都是馬一鳴親自瞄準,隨著炮聲隆隆聲響起,炮隊齊射,連續開火。

轟!轟!

與發射霰彈時的炸裂聲不同,發射實心炮彈更加沉悶,五斤的炮彈飛出炮口,裹挾著一身熾熱和不可阻擋的能量,砸在了一輛蒙古人常用的篷車上,這枚炮彈瞄準的較高,寸許後的車廂板直接被砸開一個腦袋大的孔洞,掃斷了站在車廂上弓手的一條腿,沾染了骨渣和碎肉後繼續前進,敲碎躲在車陣後一個長矛手的腦袋,才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繼而彈起,碾碎一頂帳篷,又帶起一飈血肉和無數的哀嚎,最後滾落在了石碾之上,砰!石碾碎裂,這炮彈才結束了肆虐的一生,蒸發著滿身的血氣,停了下來。

因為密閉性的問題,佛郎機炮的準確度一直不如前裝滑膛炮,有些炮彈直接飛了過車營,但是隻要命中,就是一陣木屑橫飛,若好運打中車輪轂,無論蒙古人常用的篷車還是從漢人商隊搶來的貨車,都是支離破碎,橫飛的鉚釘和木塊打死打傷不少土默特人。

忽克力知道形勢緊急,不顧亂飛的炮彈,高聲命令周圍的人用土袋加固車營,炮彈橫飛,傷亡遍地,如何來得及,很快就有七八輛大車被打碎,忽克力知道缺口必然出現,留下兩個頭人組織車營內的丁壯,自己則去了預備隊。

炮聲隆隆,轟擊不止,孫伯綸的眉頭皺起來,他已經派遣了一個傳令兵命令馬一鳴停下,但這廝打的起興,如何願停,孫伯綸卻擔心火炮太熱,引發炸膛,且不說那些炮手難能可貴,若是引發炮位爆炸,周圍可是有幾百名步卒呢。

孫伯綸解下腰刀扔給郝允曜,命令:“你去找馬一鳴,令他停下,若是不從,斬下他腦袋來見我!”

郝允曜一聽,知道事情不妙,打馬而去,不一會,炮聲戛然而止,炮位上的炮手立馬給炮身澆水,大團水汽包裹了炮位。

孫伯綸見諸將躍躍欲試,下令道:“徐麻子,驅趕剩餘不死隊上前,你親率跳蕩隊和其餘兩個混編中隊掩護,一定要開啟車營!”

徐麻子領命而去,也先滿臉豔羨,請戰道:“大人,讓我們也上吧。”

孫伯綸卻不想太早暴露底牌,搖搖頭,只是命令特穆爾率本部佯攻左翼柵欄,分散土默特人的兵力。

徐麻子依令而行,整隊之後,大步向前,此時麾下足有千人,列陣前進,宛若一片黑雲壓向車營,陣列一直行進到距離車營七十步,就遭到虜人弓箭射擊,雖然人人披甲,卻不斷產生傷亡,死者被當場拋下,傷者拉回本陣,原先的位置由後面人填充,步陣速度不變,徐徐前進。

距離三十步,徐麻子下令銃手開火,銃子如暴雨一樣席捲車營,打的車後人馬雞飛狗跳,隨著厚重的號角聲響起,二百多不死隊越陣而出,直接衝向被火炮肆虐的缺口。

衝鋒路上,兩翼銃手又開火一輪,壓的土默特弓手不敢露頭,不死隊衝進車營內部,抄起武器,逢人就是一陣砍殺,那些普通丁壯婦女哪裡加過如此凶神惡煞計程車卒,紛紛逃離,很快,不死隊清理出一片空地,正想集合衝殺之時,密密麻麻的帳篷群中,衝出無數騎兵。

蹄聲如雷,踏出無數塵土,馬上的土默特人或擲出短矛,或左右馳射,直接衝進不死隊中間,與其混戰在一起,很快,不死隊傷亡過半。

徐麻子看到這一幕,知道土默特人動了真格,立馬命令:“長矛手上前,銃手掩護,越過車營,佔據陣位,畏縮不前者斬,衝擊本陣者殺!”

兩個步陣徐徐前進,徐麻子則命令跳蕩隊散開兩翼,用刀斧劈斬馬車上的鎖鏈,試圖擴大缺口,以方便步隊更好的展開!

好在不死隊已經佔據一塊地盤,兩個步隊衝進去後並未與敵接戰,而是自行組陣,很快形成一個四方陣,把銃手保護在內部,銃手則依照軍官命令,齊射土默特騎兵。

忽克力眼看敵人陣型未定,立馬率隊衝陣,前排長矛手怡然不懼,將手中八尺長矛斜指出去,立刻變成一隻毫無破綻的刺蝟。

趁著營中大亂,赤兒山上的額吉爾和餘彥已經帶著本部摸到了營地後方,餘彥見缺口處煙塵四起,喊殺不斷,說:“額吉爾,我帶人衝過去,與大軍內外夾擊。”

額吉爾立刻抓住餘彥,說道:“敵人騎兵眾多,正集合衝陣,我等過去,無異以卵擊石,不如偷襲敵人右翼,協助營外友軍破開敵營,夾擊敵人。”

餘彥一聽,此計更好,當場召集大批不死隊,繞過缺口,直奔虜人右翼。

“額吉爾大人,這廝太不把您放在眼裡,是您帶領大家翻過赤兒山,他卻跳出來搶功。”一個土默特頭人憤憤不平。

額吉爾冷冷一笑:“這點小伎倆矇蔽不了孫大人,你立刻率領本部散開,製造混亂,記住非不得已,不得濫殺,只燒草垛,不燒糧倉。”

那人領命而去,只留下十幾人,都是額吉爾身邊的老人兒,不少還是子侄親屬。

“叔公,我們也要製造混亂嗎?”一個年輕人問。

額吉爾搖搖頭,說道:“此戰是我額吉爾一脈的機會,只有立下大功才得孫大人重用,你們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