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你真的相信額吉爾?”郝允曜見孫伯綸把額吉爾送出營,問道。

郝允曜掩護馬一鳴出邊,與孫伯綸匯合後,孫伯綸讓其回去,但郝允曜卻堅持留了下來,孫伯綸顧惜他的安全,就安排在身邊的親衛隊裡。

“為什麼不信?”孫伯綸一邊匯總偵騎送來的情報,一邊問。

“我們這次的敵人是土默特人,額吉爾也是土默特人。”郝允曜直接說道。

孫伯綸看了郝允曜一眼,指了指門口持刀的親衛,說:“我們這次的敵人是蒙古人,他們也是蒙古人,也先、特穆爾、兀良哈都是。”

郝允曜一時語塞,孫伯綸卻說:“蒙古人是一個很奇特的種族,或者說草原上的種族都很奇特,他們把弱肉強食看做天然的法則,對強者臣服,對弱者欺凌,土默特人在隋以前是鮮卑拓跋人,唐朝時變成了木馬突厥,成吉思汗時代與蒙古人無異,土默特人能在眾多草原部落中脫穎而出,靠的是什麼?”

郝允曜茫然不知,孫伯綸卻笑了:“土默特人沒有察哈爾高貴的血統,沒有科爾沁的富足,論武勇不及鄂爾多斯部,但是卻能佔據漠南最肥沃最廣大的土默特川,靠的就是識時務,懂權衡。”

能證明這一點,最近的就是俺答封貢,造就了大明與蒙古之間幾十年的和平,幾代土默特大汗,都繼承順義王之名,娶三順夫人為妻,得大明無數封賞。

兩日後的傍晚,額吉爾率領的不死隊已經到達了赤兒山的北麓,這些人以額吉爾為首,全都解下盔甲武具,弓松弦,人銜枚,只穿棉服皮衣,所有武具揹負,行進在通往南山坡的小路上。

這小路本是明人北伐時修築的由大同通往歸化城的棧道,一側是冰冷蓋雪的峭壁,一側是深不見谷底的懸崖,上百年過去了,棧橋早已腐壞,只留下寬不過三尺的地基,平時就連牧人也不會來這裡,額吉爾親身帶隊在前,終於在天黑之前透過了小路。

在山谷休息等待後隊的時候,一個漢子走了過來,用力拉扯口中含著的木棍,這是額吉爾的命令,讓眾人口含木棍並用繩索死死的拴在腦後,這樣即便失足墜崖,也不會發出慘呼。

漢子拉扯幾下都沒有扯下,索性頜骨一用力,把木棍咬斷,他走到額吉爾身邊,低聲說:“額吉爾,走了六個時辰了,弟兄們都乏了,又摔死十幾個,今晚便在這山谷中歇了吧,反正明天中午抵達就行。”

額吉爾臉色一變,卻沒有動怒,這手長腳長的漢子名叫餘彥,名字不錯,卻是一個狠辣的主兒,他本就是板升的一個匠人,卻有一身好武藝,到了達爾扈特,立刻放棄富足的工匠身份,投入了徐麻子麾下,作為礦監,憑藉毒辣的手段,震懾住了所有礦奴,這次招募不死隊,他理所應當的成為隊首。

“老弟,這是山中盆谷,便是殺豬,南山坡也聽不到。”額吉爾說話聲音大了很多。

見餘彥放鬆下來,他抓住那雙粗糙的手,道:“老弟,正是寒冬,若是躲在這裡,明日怕是有一半人爬不起來,這赤兒山積雪覆蓋,一片白茫,我等若天亮翻山,極有可能被敵人發現,到時功敗垂成,如何對得起孫大人重託?”

“趁天不黑,立刻翻山,我知道南山坡上有一隱秘山谷,可躲避北風。”額吉爾又解釋道。

見所有人都坐在地上休息,額吉爾站起來,高聲說道:“各位弟兄,翻過這道山,就是冬季牧場了,那裡有美酒和女人,還有數不盡的財富,孫大人答應我等,若偷襲成功,給予我們自由,敵酋財貨女人,盡歸我等,與其在這裡忍飢受凍,來日受軍法責罰,不如翻過山,搏一搏前程啊!”

這話出口,所有人都眼露精光,站起身來,不少人摩拳擦掌,難抑衝動。

誰都知道,蒙古部落中,最富有的就是酋長大汗,其財貨經常佔據部落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多,俄木布又是出了名的貪財,別的不說,其名下牛羊當不下萬頭!

這麼巨大的香餌丟擲,人人衝勁十足,額吉爾又把本部攜帶的肉乾和烈酒分發下去,吃用之後,立刻出發,終於在半夜翻過了山樑,躲進了距離賊營不到二里的一個小山窪裡。

躲在山窪裡,已經可以把南山營地一覽無餘,額吉爾趴在灌木叢裡,看著眼前熟悉的營地,心中細細規劃著偷襲時的計劃。

餘彥爬過來,問:“額吉爾,孫大人何時答應賞你敵酋家產的,我怎麼沒有聽到。”

當初軍議一直到不死隊出營,餘彥都和額吉爾在一起,孫伯綸也沒有單獨召見額吉爾,因此才有此一問。

額吉爾臉上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孫大人根本沒有答應我,是我自作主張的,若是我等偷襲敵營,立下大功,大人自然不會在乎些許財貨女人,若是我等失敗,此事也無需議論,昨晚那等情況下,若不撒謊,此次偷襲必然失敗。”

“好你個額吉爾,難怪出來時,徐大人告訴我,你是一隻老狐狸,讓我盯住你。”餘彥笑罵道。

第三日的清晨,孫伯綸所率大軍也拔營啟程,直奔南山營地,沿途但見不少遺留下來的烽燧墩臺,昭示著這裡曾經為大明統治,而土默特人也利用這些建築,點燃狼煙篝火,示警有敵軍靠近。

兀良哈追殺敵騎十餘人,但仍然不能阻止情報送回南山營地。

南山營地已經有百年曆史,當年俺答汗時代,就是土默特的冬季牧場,因為常年無戰事,原來的寨牆墩臺早就坍塌,後俄木布佔據此地,與林丹汗對立,修復了部分寨牆,但營地廣大,俄木布又不通築城之道,所以多樹原木柵欄,外挖壕溝。

即便如此簡單的工事,因為俄木布與林丹汗的爭鬥中佔了上風也逐漸廢止,營地南側有寬達一里的缺口。

俄木布不在,守衛營地是忽克力,是土默特的宿將,卜失兔還是臺吉的時候,便與其聯合,從三娘子手中奪回了土默特的大權,把卜失兔扶上汗位。

得到敵軍入侵的訊息,忽克力一方面派遣快馬通知遠在和林格爾的俄木布,一方面指揮防禦,他沒有動用俄木布留下來的一千精騎,而是命令部落中的壯年男女持弓守備寨牆柵欄。

在最危險的缺口處,他設立了兩道防線,各種車輛直接橫過來,鎖在一起,組成車營,直接擋在缺口處,而在車營外面,還有一道駝城。這是蒙古人常用的防禦手段,讓駱駝跪在地上,以氈帳覆蓋,上面蓋上泥土,用大釘固定在地上,弓手在駱駝之後,抵擋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