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一追一逃,從星沉月隱的至暗長夜一直追逐到了熹光初現,不僅將江陵城遠遠地甩在了後邊,甚至連一望無際的原野上,也快要走到盡頭了。

正在此時,前方出現了一處狀如馬鞍的高山。

此山其實不算巍峨,只不過在江陵這等平原地帶,已是難得一見,有三座山峰相連,中間主峰最高,關羽瞅見前方的賊軍有了微微停頓,似乎在猶豫進不進山,但很快將旗便轉個彎兒,向著山中西側遁去。

“將軍,黃巾賊寇入了山中,追也不追?”

一旁的眾將議論紛紛,穩重者心生疑忌,忍不住道:“兵法雲,山勿輕入,林忌躁進,前方尚有去路,賊軍反而馳入此山,莫非有伏不成?”

至於立功心切者,卻不以未然:“前方乃是麥城(當陽縣的古稱),賊軍若是向此方向,一旦守軍出擊攔截,便會被我軍銜上,必無幸理,去此山乃是無奈之舉。”

“不錯,我軍趁夜突襲,出其不意,用其不備,更得將卒奮勇,方得一戰破營,令賊軍惶惶逃命,怎麼會有暇在山中設伏?”

諸將七嘴八舌,意見不一,但當他們目光轉到身姿如山的關羽身上時,見他面色沉峻,似是陷入了思忖之中,俱都立時噤口不言。

此時的關羽正眯著雙眼死死盯視著前方,盯著前方曳倒在地的將旗,帶著一群逃兵敗卒慢慢隱入曙光籠蓋下,松柏鬱郁的群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他既然沒有下令,軍隊自然沒有停下追趕的腳步,依舊在不斷地向著那處高山迫近。

人馬的躁動驚動了沉靜的深山,隱約有猿啼熊嗷,驚飛起無數的宿鳥,鳥飛如雲,呼啦啦從關羽軍頭頂過去。

瞥見這一幕,關羽心頭陡然一跳,不由自主便提起了韁繩,立馬定在了原地,當即喚來哨騎,沉聲問道:“此山叫何名字?”

“稟將軍。”哨騎氣喘吁吁趕將過來:“此山毗鄰當陽,因山中有一泉水,水清而碧,澄潔似玉,故而便被當陽人稱為玉泉山。”

不知為何,明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關羽的心中卻莫名泛起一陣季動。

關羽自然不知,此山和他的淵源甚深,因為在原本的歷史上,二十年後的建安二十四年,東吳將領潘章,馬忠正是在此處將他生擒,隨後被孫權下令斬首!

“不錯,”

這時江陵的那個都尉上前插口道:“不過此山在南郡的地理志上,倒是有另外一個名字,名叫覆船山。”

覆船...

這名字的意味可不太好啊,關羽聽的眉頭大皺,那都尉連忙解釋道:“黃巾賊寇竊據江東之地,引得天怒人怨,今入此山,便是昭示其多行不義,終將船覆人亡,覆船之名,對於賊寇自是大凶,對於我等義師卻是大吉,末將以為,此時不當猶豫,需得除惡務盡!”

進,或者不進?

思忖良久,終究認為良機不可再得,關羽下了決定:“前鋒先入,後軍保持三里的距離。山中若是無伏,擒殺賊軍!山中若是有伏,後軍變前軍,緩緩退出。”

“諾!”

......

正值盛夏,漫山鬱鬱蔥蔥,巖壁上生長了許多高大的樹木,樹枝交錯,影影綽綽,遮天蔽日一般,明明此時外面天色已亮堂堂的,但是隨著進山愈發深了,卻再次變得黝黑無光,彷彿又回到了幾個時辰的深夜一般。

山谷積了厚厚的葉子,馬蹄踩上去,不時失陷。腐爛的氣息混合山中特有的清香,猿啼的聲音如在耳邊,又似遠在天邊,給人古怪的感受。

關羽高踞馬上,仰頭四望,明明周圍遠近皆是將卒,卻有種寂若無人的古怪感覺,之前的那種莫名的季動又重新湧上了心頭,時不時發出咆孝,讓關羽感覺一陣煩躁,不由喃喃地道:“難道當真有伏?”

“命令全軍加快腳步,立刻走出密林!”他突然厲喝一聲,發出將令。

“喏!”

......

兩處山壁之上,一個獨臂將官冷冷的盯著下方的密林,眼中盡是仇恨之色,正是不久之前剛剛甦醒過來的吳牛。

聽聞吳牛終於醒過來,王政甚為欣慰,原本便想派一彪人馬護送吳牛前去後方養傷,不料吳牛卻不願意,反而請求王政讓他再次上沙場殺敵建功,王政難得柔聲細語了半天都沒有說動,見他這般堅決,無奈之下,只得同意讓他也參與這次“鎩羽行動”之中,更作為設伏的主力。

這次天軍設伏的地點便在密林西側的山峰與主峰之間,藉著松柏的遮掩,三千餘人悄然無息地伏在兩側山陵。

當關羽軍前鋒先入時,吳牛的部下已然拉弓搭箭,萬失待發,卻被他制止住了,直等敵人的中軍、後軍全數進入密林,且深陷埋伏圈時,吳牛才猙獰一聲,親手點燃了第一支火箭。

下一刻...

嗖嗖聲中,無數火箭橫空而出,劃破了密林的暗澹,直接燃燒在兩側的山壁,失石雨下,r讓煙火徹底瀰漫了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