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公子謬讚。」

沮授再一次微微躬身,明明他的官位最高,卻始終在袁紹的每一個親族面前,都表現的最為謙卑:「公子獨當一面之後,亦是愈發英挺,卓爾不凡。」

「哈哈。」

袁譚很是瀟灑地一揮手,都說袁尚的容貌最像袁紹,可或許是因為最早便隨父親長年出征的經歷,讓他舉手投足之間,亦會給人很像袁紹的印象,「說起來本將亦要謝過先生一聲。」

「謝我?」

沮授聞言一怔,訝然問道:「大公子謝我作甚?」

「感謝先生一心為公,屢屢對父親獻上良言,在下聽聞之後,亦覺得此乃國策也。」

良言?

沮授眉頭一皺,心中泛起一陣不詳的預感,正要開口阻止,卻聽袁譚已是朗聲說道:「聽說父親欲表吾弟為幽州刺史時,先生曾出言勸諫,認為此事不妥。如今看來,果是甚有先見之明!」

什麼?

袁熙聞言之下,神色登時大變,同時間,大堂之上亦是一片譁然。

袁譚似是很滿意這個效果,臉上露出得意般的笑容,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已呆如木雞的袁熙,繼續火上加油:「二弟,咱們倆是骨肉兄弟,本將自然也是盼著你前程似錦,加官進爵的,然則幽州刺史畢竟乃是封疆大吏,何等重要,以你這般浮躁心性,辦事更不謹慎,實在難擔大任啊。」

「等會朝會之時,本將亦會上表父親,建議他收回成命。」

聽到這話,袁熙的神色愈發陰沉,先是冷冷地看了袁譚一眼,輕哼一聲,又望向身旁的沮授,目光亦變得不善起來。

他緊緊地盯視著沮授,一字一頓地問道:「沮從事當真說過此話嗎?」

稱呼都變了啊。

沮授暗歎一聲,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袁熙,因為此子的城府未免也太淺了吧?

甚至不僅是袁熙...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面的袁譚,目光深沉如水,這也是個蠢貨啊!

袁紹欲上書朝廷,表次子袁熙為幽州刺史時,沮授的確出言勸諫,「世稱一兔走衢,萬人逐之,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制也。願上惟先代成敗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義。」

一隻兔子走在大路上,它沒有歸屬,沒有主人,那麼自然所有人都會生出

搶奪的貪念,於是便是群起追逐;但若是有一個人捷足先登捉到了,讓兔子成了有主之物,那麼其他人就會因為各種顧慮而停手,停止追逐。

在沮授看來,袁紹這樣的分封,讓袁譚管青州,袁熙管幽州,甚至未來的其他地盤,也讓袁尚、袁方這些子侄一人一個,那就會導致他們都具有了一定的地盤和實力,同時也都覺得袁紹對他們重視,給了機會,那就是亂政之道,日後更會自生災禍,

因為這就是等於就是把兔子(袁紹的官爵和權利放在路口,再把各方勢力放在各條路上,他們如何不會去搶?如何不會生出內亂?

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沮授反對的是袁紹的「分封諸子」,並非是衝著袁熙去的,但事實上也的確是在反對袁熙就任幽州刺史,所以對於袁熙的敵意和不滿,他還真的無法反駁,解釋。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雖然沮授沒有和田豐等人一般明確表態支援袁譚,但既然反對了「分封諸子」,其實也證明他本人是支援,起碼是傾向於「立長」的。

那既然如此,你袁譚竟還把此事當眾抖了出來,固然是讓袁熙和我徹底撕破臉了,也讓其他人都以為我是支援這一邊的...

但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正是劍拔弩張之際,卻在這時「當!」一聲盤響,旋即堂上傳來侍者一聲高喊:「袁公到!」

剎那間,群臣肅立,各自歸位。

下一刻,袁紹身著一身黑底紅紋的冠服從側道踱步而出,當真是龍行虎步,威嚴高貴,絲毫不見一點大病初癒的虛弱之態,反而氣勢更勝從前,攝人心魄。

走過高出大殿地面許多的臺階,袁紹穩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

一時間,所有的人,包括一臉倨傲的袁譚在內都不自覺躬彎了身,低下了頭,因為只有這個人才是冀州至高無上的象徵。

「諸君免禮。」

袁紹一邊淡淡地道,一邊顧盼全場,目光從群臣的臉上掃過,落到沮授的身上時,他微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