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終歇,陰雲未退。鄂嘉城。刀談狂笑著走入知縣衙門,看著跪了一地的縣衙官吏,臉上滿是笑意,當目光看到一個桀驁不屈,依然站立的中年人身上時,目光頓時一冷:“楚知縣,別人都跪著,只你站著,是不是不太合適?”楚忠憤怒地盯著刀談,咬牙喊道:“者樂甸司是打定主意要背叛朝廷了嗎?刀談,你想過沒有,這樣做的後果將是世間再無者樂甸司!”刀談哈哈大笑:“背叛朝廷?不不,你說錯了,我們者樂甸司從來都沒臣服過你們明廷!洪武時期,無數人歸附,可我們沒歸附大明!建文皇帝登基之後,非要將我們納入明廷治理之下,我們不過是點了個頭,可沒說答應跪在你們面前充臣!”楚忠搖了搖頭:“建文皇帝的旨意到過者樂甸司,你們跪接旨意,你們自稱為臣子,這些年來,你們順從,繳稅從未短缺,大明皇帝待你們不薄,還曾因你們有災支給過大批糧食、衣物與藥草。現在不承認是大明的臣子,當初跪著的時候幹嘛去了?”刀談臉頰上的肉不斷抖動,憤怒地抽出腰見的刀,一步步走向楚忠:“我聽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做勝者為王敗者寇!現在我贏了,我是勝者,你應該尊我為王,尊我為主!現在,給我跪下!”楚忠呸了一口,不屑地看著刀談:“那你可曾聽過,忠臣不事二主?你可聽過,華夏男兒不折腰?刀談,我楚忠跪的是大明,可不是你們小小傣族土司!”

“他的家眷呢?”

“被關在了房中。”

“楚忠,我一定讓你跪下!來啊,將他妻子拉出來!”刀談憤怒不已。土司兵聽聞,將一個婦人拉了出來。

刀談盯著楚忠,狠厲地說:“你跪我不跪?”楚忠看向自己的妻子,她的臉上有驚慌失措,有畏懼,但沒有求饒,沒有哀求。

對不起,我有我的信仰,我有我的忠誠。

“秋娘,奈何橋上等我一等。”楚忠沉聲說過,看向刀談:“要殺,那就來吧,我生為大明人,死當為大明鬼!讓我跪在你們這群蠻夷土司之下,做夢!我堂堂大明,焉能自賤雙膝!”

“咔嚓!”刀談憤怒地將刀砍在婦人的脖子上,刀斜了些,沒有斬掉腦袋,卻已是斬去半個脖子,秋娘頃刻斃命。

“我就不信你不投降!你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吧!都給我拉出來!”刀談瞪著發紅的眼。

楚屈、楚平、楚靈兒被押了上來,楚屈二十三,楚平只有十八,楚靈兒僅有十二歲。

楚忠心痛至極,衝著刀談喊道:“你要殺,先殺我!欺辱手無寸鐵的孩子算什麼本事?”刀談抬起帶血的刀:“楚忠,你投降,他們就能活!你若真在意他們,就應該跪下,為了你所謂的忠誠丟掉全家人的性命,不值啊。”楚忠握著拳頭。

楚屈哈哈大笑起來,看向楚忠:“父親何必惱怒,不就是一死!司馬曾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孩兒雖不是什麼大才,也是讀書過的,死便死了,我們楚家之人,為國而死,為扞衛忠誠之道而死,死得其所,死得快哉!”楚平一臉無畏:“大哥說得對!想當年文天祥捨生取義,是何等的豪邁?今日我們慷慨赴死,大明史書之上,會不會也留一筆:楚門忠烈,大明義士!”刀談不敢相信,人都是畏懼死亡的,可這些人竟不怕死?

我手中握著帶血的刀,我帶了兩千多土司兵,我砍掉了三百餘人的腦袋,可這些人竟不畏我?

沒有人不怕死!他們一定是裝的,偽裝的!刀談用刀指向楚靈兒:“我先用你女兒祭刀!”楚忠、楚屈、楚平看向楚靈兒。

只是十二歲的楚靈兒臉色已是蒼白,手微微顫抖著,甚至在長刀之下後退了一步,可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上前一步站了回去。

“你不怕我?”刀談冷厲地問。楚靈兒有些畏懼,看了看父親與兩個哥哥,還有死去的母親,低聲說:“我怕你。”刀談哈哈大笑起來,命令道:“跪下!”楚靈兒搖了搖頭,抬起頭看著刀談:“我怕你,但不意味著我會跪你,投降於你。父親說過,我叫楚靈兒,這個靈是靈均的靈,我的名有屈原的字,楚國郢都被秦軍攻破後,屈原寧願自沉於汨羅江,以身殉楚國也不投降,我是楚國的後人,雖是女子,也有氣節。”

“大明是我的國,建文皇帝是我的天子,我們滿門侍奉的是大明國主,你可以殺死我們,斬斷我們的肉身,但你不可能斬斷我們對大明的忠誠。大哥、二哥與父親教導過我,做人第一等事,便是愛國護國。你要殺,儘管殺,我怕你,但不怕死!”楚忠淚流滿面,這就是自己的兒女,這就是大明的臣民!

刀談被觸怒了,拿起刀就劈向楚靈兒,楚平猛地撲過去,將楚靈兒護在身前,厚重的刀劈下,一道血光噴出!

“平兒!”楚忠喊了聲,剛想動卻捱了兩腳,被土司兵給摁在地上。刀談瘋狂地砍殺,想要將楚靈兒劈死,可楚平將楚靈兒壓在身下,至死沒有鬆手!

楚屈想上前,卻也被控制住。

“刀談,你不是要人跪你嗎?”楚忠喊道。刀談聽聞,果是恢復了點神志,看著血肉模糊的楚平,沒有再管楚靈兒,而是轉向楚忠:“你投降了?”楚忠呵呵笑了笑,伸手指向那些跪著的胥吏:“這群跪著你的人,可都是牆頭草,等到大明主力來時,他們立馬就會背叛你。你不殺他們,他日定死在他們之手。”一群胥吏頓時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