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森林不是那麼好進去的,進去之後很可能就再也走不出來。

就這樣,一萬五千餘將士在南美洲大陸,苦苦尋覓了六個月之久,終於找到了番薯等農作物。而當煙柱點起,水師集結時,鄭和等人都幾乎哭了。

一萬五千餘人,只有一萬一千餘人順利會師,而其他四千將士則永遠地沒有了訊息。

原定建文八年十月返回亞馬遜河口匯合,為了等這些將士,鄭和硬是等到了十一月,最後因後勤實在是困難,不得不下達軍令,返回亞馬遜河,順流而下,於建文九年一月份抵達亞馬遜河口,與留守在河口的兩千七百軍士匯合,。

河口的煙柱再次升起,燃燒了足足兩個月。可鄭和等人再也沒有等到水師將士前來匯合,只好在三月份啟航南下,尋找西風帶準備返回非洲,繼而回家。

在非洲西海岸前往南美洲的時候,鄭和水師合計兩萬六千餘人,而當鄭和水師南下,準備返航非洲的時候,只剩下了一萬三千七百餘人。

這是一次折損近半的遠航與冒險,是真正悲壯的航行。

鄭和咬牙抗住了,承受了失去的沉重。

可張玉扛不住,他年紀大了,在沒有抵達南美洲的時候就病倒過一次,又在南美洲風吹雨淋,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穿行於森林之中,看著死去的將士無能武力,原始森林的殘酷吃掉了太多的同袍。

長期的壓力、生死、尋找,惡劣的氣候,壓垮了張玉的身體,饒是剛強,也抵不住歲月的刀。

在返航南下的途中,張玉就病倒了。

鬱震、匡愚等太醫診斷之後,雖開了幾服藥,穩住了病情,可任誰都清楚,張玉一日衰老過一日,這個曾經站在船上,手握鋼刀,吶喊殺敵的漢子,如今成為了一個連走路都不太穩的老人。

論年紀,張玉算不得太老,六十多。

可他經歷的實在是太多了,前半輩子跟著元朝混,後來跟著朱棣混,再後來被朱允炆一紙調令,直接弄到了水師,與朱能一起成為了鄭和的左右手,先是打海賊,後是戰倭寇,三次遠航,乘風破浪……

而這一次遠航,已經離開大明近四年時間!長期在外,將士們都是身心疲憊,若不是回家的這一口撐著,早就崩潰了。

年老體衰、病症纏身的張玉看著土豆的嫩芽,直起腰看向鄭和等人:“皇上說的沒錯,為了這些莊稼,哪怕是犧牲再多,哪怕是整個水師只能回去一艘船,一個人,只要帶回去了種子,那就是千秋功業,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養這些作物,一定要帶回去。”

鄭和、駱冠英等人凝重地點了點頭。

駱冠英拉著張玉的手,用盡可能平和地聲音說:“什麼功業不功業,我們拼了性命帶回去這些,可不是為了封爵領賞,而是為了天下再無饑民,為了大明再無餓殍在野的慘劇。只要大明子民都能填飽肚子,我們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麼。”

張玉豪爽地笑了起來,對鄭和說:“看著吧,這個傢伙已經越發成熟了,說不???????????????得日後朝堂裡有他一席之地。只不過小子,你可千萬記住了,日後為官也好,為將也好,可千萬不敢與後宮有瓜葛。”

駱冠英肅然地看著張玉,他在提醒自己,日後要與淑妃駱顏兒保持距離,避免成為實力派的外戚,繼而引起殺身之禍。

這種規勸,沒有人會輕易說出來,因為吃力不討好,還容易得罪人。

但張玉說出來了。

駱冠英心頭充滿感激,認真地說:“張將軍放心,漂泊四海,我駱冠英已不再是當初桀驁不馴的少年郎,一心想著往上爬。現在我看穿了,人活著就應該留下存在的證據。我們遠航非洲、南美洲,帶回去可以活人無數的農作物,這就是我們活著的證明。”

“待回家之後,我就找姐夫要個十畝地,一畝種土豆,一畝種玉米,一畝種花生……說什麼也得看著它們在大明生根發芽、結果入肚才行。至於朝廷中事,就交給其他大人物辦吧。”

張玉欣慰地點了點頭,笑著說:“你有這一份心是好的,怕只怕人在朝廷,身不由己。你之才能,不下鄭和,去種地當個百姓,屈才嘍。”

駱冠英攙著張玉走向另一口大缸,指了指裡面小小的橡膠樹,對張玉說:“皇上說此植物為橡膠樹,卻沒有詳說用途。不過我們現在有個擔憂……”

張玉知曉駱冠英的擔憂,知曉整個船隊的擔憂。

這些種子也罷,活著的直接移栽到船上的也好,它們都生長在很熱的地帶,雨水不少,這萬一帶回大明去無法存活該怎麼辦?

鄭和顯得輕鬆,只平和地說:“皇上派我們來尋,定是知曉這些農作物可以在大明存活,我們要相信皇上。”

相信皇上!

張玉微微點頭,沒錯,相信建文皇帝!

建文皇帝雖然沒有說出他為何會知曉這裡的一切,但四年的航行與冒險告訴了所有人,建文皇帝是對的,他說的話一一應驗,他指的路,正確無比。

他是所有人的天子,是所有人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