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

方四周醒來,見方氏還在睡覺,伸出打手就是兩個巴掌,惡狠狠地對方氏喊道:“還不去弄飯,你想餓死我嗎?”

方氏感覺有些頭疼,臉也火辣辣的,不敢反抗,只好起身說:“家裡沒米了,我去把草藥賣掉,找掌櫃換點米來。”

方四周看了看破敗的家,喊道:“那還不快去,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方氏給方四周打了水,收拾好草藥,背好藥簍去了鎮上,去要兩個時辰,回要兩個時辰,一天就這麼過去,等待方氏揹著人頭大的米袋子回來時,方四周已經不在家了。

院子裡有些亂,地上還有血跡,一張狗皮就在藥架子上掛著。

方氏看著這一幕,眼淚頓時就流了出來,可憐跟了自己多年的狗,家破時都沒自顧自逃命,臨到最後,卻被自家的主人給吃了!

豆大的眼淚滴落,方氏抬頭看天,這一天,陰的很厲害。

做飯,稀薄的米粥,加上來時找的菜葉子。

入夜了,方四周都沒有回來,方氏沒有等,稀裡糊塗吃了兩口,就躺了下來,頭越發疼,胸口也悶得很是厲害,右手上起了一個大疙瘩,也不知是什麼蚊子,竟能叮出這麼大的包。半夜時分,方四周一瘸一拐地回到家裡,看著入睡的方氏,打了個酒嗝,拉過方氏,就想要瀉火,可剛碰到方氏的脖頸,就感覺到了一陣高熱,不由地臉色一變。

“孩他娘,孩他娘!”

方四周摸著方氏的額頭,連忙推搡喊著,可方氏似乎昏了過去,如何都醒不來,方四周溼了手巾,給方氏蓋在額頭上,酒勁上來,便昏昏睡了過去。

夜色寂靜。

方氏右手上的包越來越大,而且變得堅硬起來,周圍的面板開始水腫,並伴隨著充血。天亮的時候,方氏開始劇烈咳嗦起來,一開始還能扛得住,可咳了兩個時辰之後,以一口痰吐出,已是泡沫粉紅色的痰。

見了血,呼吸也變得困難。

方氏走不動,方四周是個瘸子,也沒有辦法送方氏去百里之外的鎮上找大夫。好在鄰居路過,聽到撕心裂肺的咳嗦聲,這才問了,找來推車,讓方氏躺在上面,急忙忙推著去麥溪鎮,方四周總算是有了點良心,硬是跟了過去。

麥溪鎮不大,有五百來戶人,只有一個大夫,年近花甲的楊谷,回春藥鋪就是楊谷的,抓藥和看病一起,倒也省了一些麻煩。

楊谷認識方氏,昨天還見過,精神還不錯,但今日看方氏有氣無力,面色蒼白,已是氣若游絲,不由地吃了一驚,連忙診脈詢問。

方四周說不出所以然。

方氏猛地咳起來,原本垂著的右手抬了起來,楊谷看到了方氏手上腫大的包,臉色頓時一變,匆匆後退兩步,撞在桌子上,厲聲喊道:“快,快敢她走,快!”

“楊大夫,你說什麼呢!”

方四周怒喝。

楊谷抬手,讓方四周等人不要過來,連忙退後,臉色蒼白地說:“走,快點走,她已經沒救了,別害死更多人,這是疙瘩瘟!”

疙瘩瘟!

方四周打了個哆嗦,幫忙送來的鄰居更是撒腿就跑,連板車也不顧了。

完了!

徹底完了!

疙瘩瘟來了,誰都沒有活路了!

楊谷趕走了方四周與方氏,命人關了藥鋪,然後走到後院,老遠地衝著大兒子喊:“楊詹,你別過來,都不準過來,你聽好了,我與太醫院的匡愚有過一面之交,你馬上帶你娘和弟弟、妹妹,離開這裡,跑到山裡呆上七天!”

“如果身體無礙,就去京師找匡愚,告訴他,疙瘩瘟來了,讓朝廷馬上派人來,晚了這裡所有人都要死!記住了,千萬不要直接去京師,一定要等上幾天,不要與任何人接觸!帶好糧食,帶好錢鈔,走,現在就走,翻牆走,快!”

楊詹深深看著站在遠處的父親,止住了腳步,護住了想要衝過去的弟弟和妹妹,疙瘩瘟,學名鼠疫,這個要人命的惡魔為什麼會出現在人間!

楊詹跪了下來,鄭重地給楊谷磕了三個頭,甩掉眼淚:“父親,一定保重!”

楊谷呵呵笑了笑,保重,已經沒有辦法保重了,遇到疙瘩瘟的人,都會被收走,且人死後渾身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