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正在勾勒西域治理圖景,見楊士奇行禮完畢,虛抬右手:“直接奏事吧。”

楊士奇拿出了趙術文的信,遞給朱允炆:“皇上早年間說起過一個錢塘少年,現在他來了。”

朱允炆手中的毛筆一頓,接過內侍遞過來的信,仔細看了看,舒心一笑:“終究還是來了啊。”

楊士奇有些不解:“皇上為何如此看重這于謙,他畢竟只有七歲,能不能成長為朝廷所需要的人才,至少需要二十年時間。”

朱允炆擺了擺手:“別看他只有七歲,但他的未來已是不可限量。楊士奇,等著吧,不出二十年,他很可能會與你共事啊。”

楊士奇打了個激靈,不明白朱允炆說的共事是什麼意思,是說于謙成為朝臣,一起共事,還是說于謙進入內閣,一起共事?

一個七歲的孩子而已,當真值得朱允炆給出如此高的期待?

朱允炆心情很是舒暢,這也就是面對楊士奇,若是換作解縉,未必會說出這些話來。

楊士奇並非是一個妒忌之人,而是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寬容,為人正派,朱允炆即便是誇讚某些後起之秀,他也只會扶持,而絕非是打壓。解縉嘛,這個不好說,他這個人有危機感,危機感強了,就容易想得多……

楊士奇沒有多問,只是提議道:“既然皇上如此重視於謙,是否需要抽調一些人進入錢塘社學,做好他的引路人。”

朱允炆深知先生對每個學生的影響之大,甚至直接關係著孩子的未來方向與成就,開口道;“趙術文、胡可為都是國子監裡拔尖的人才,由他們來教導于謙,朕是放心的。只不過,朕還需要一個人去看著點,讓孫有周進入錢塘縣作教諭吧,讓他留心於謙,從課外給他一些引導。”

楊士奇深深點頭。

孫有周,國子監第一批肄業監生,現進入戶部,擔任員外郎一職。此人文史功底紮實,精於數學,銳意創新,推崇新學,思想新穎,又善於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是夏元吉手中的大將。

朱允炆連這種人才都拿去給錢塘于謙了,可見他對此人極是重視。雖不明白原因,但能被朱允炆認定的人才,哪個不是響噹噹的人才?

無論如何,都是為朝廷培養人才,讓孫有周在地方上歷練下也好,缺乏政績也不好向上爬。現在朝廷上下都在推教育,無論是掃盲還是社學、縣學,都是容易出政績的地方。

朱允炆重新拿起趙術文的信,看他誇讚于謙,比有人誇讚了自己兒子還高興,這個小傢伙一定要好好成長,他日成為朱文奎的肱骨之臣,將自己的革新、理想、志向,推向更高峰。

時代的革新與前進,絕非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事,自己必須考慮接班人,考慮接班人的人才問題。歷史上的于謙有能力,有手段,有品性,有原則,他近乎是一個完人,雖然不好說新學會多大程度上改變于謙,但朱允炆相信,于謙是璞玉,質地不改,時代的雕琢,只會讓他更為驚豔。

于謙,朕等你長大!這個等待,有些漫長,等於謙走入國子監,走入朝廷,沒有十五年都不太現實,過早啟用他,無異於揠苗助長。

等待吧,朱允炆有的是時間。

對於朱文奎,朱允炆是很欣慰的,他的第一次出行取得了不錯的體驗,吃了苦頭,見識了底層的艱辛,走過不少路,鍛鍊了體魄,吃過沒有規劃、預想的虧,思維開始變得周密……

為了鍛鍊朱文奎,也為了讓朱文奎見識更多事物,朱允炆開始謀劃朱文奎的二次出行,這一次的目的地將不再是鳳陽,而是北平。

北平是一個需要有人去看看的地方,朱文奎跑過去看看,即可以感知匠人的偉大,民力的可貴,也可以看到不法的勾當,明白如何去做,才能讓更多人滿意。

只不過馬恩慧卻不希望朱文奎繼續跑出去,韓夏雨估計也是不想再走路了,但這些,都攔不住朱允炆的安排……

二月初,朱文奎、韓夏雨、楊溥等人再一次離開京師,乘著春風與船隻,一路向北……

西域,委魯母。

朱棣臉色有些驚惶不定,徐輝祖臉上滿是悲愁,劉儁來回踱步,楊榮緊握著雙手,沉默不語。

陳常診過之後,將宋晟的手放回被子裡,起身對迎上來的朱棣、徐輝祖、宋瑄等人說:“宋將軍在早去年冬日就已染了風寒,之後又是接續作戰,帶兵輾轉數千裡,鞍馬疲累的厲害,如今病倒,著實難治。”

宋瑄連忙說:“陳軍醫,你一定要救好父親!”

朱棣嚴肅地說:“不惜代價,務必醫好宋將軍!”

陳常苦澀不已,回頭看了看病床上昏睡的宋晟,痛苦地說:“他年事已高,本身就抱恙在身,多重病疊加,又碰上惡寒入體……”

徐輝祖咬牙切齒:“我們不想聽到這麼多,只要宋將軍康復起來!陳軍醫,你也是太醫院出身的,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陳常收起藥箱,悲慼地說:“我會盡我所能,只不過,速報朝廷吧……”

朱棣、徐輝祖、陳瑄等人面色慘白。

陳常不看好宋晟好起來了,換言之,宋晟的日子很可能不多了。

楊榮走出門外,眼睛紅潤地看著遠空,很想問問老天爺,為何要如此對待一個戰場上勝利的將軍,他還沒有等來屬於他的榮耀,還沒有等來他的封賞,沒有等來他的輝煌,難道就讓他離開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