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濟門外。

朱文奎回頭看著高大的城牆,目光中滿是歡喜,忍不住對一旁的韓夏雨說:“父皇終於答應我們出京了。”

韓夏雨揹著個大包裹,興奮地說:“走吧,這京師沒啥可看的,萬一你母后反悔派人追了過來,我們想走都走不成了。”

楊溥有些忍俊不禁,微微搖頭。身後是湯不平、郭綱,不遠處還有十二個騎兵,一輛舒適的馬車。

對於朱文奎、韓夏雨的此番遊歷,朱允炆只給了楊溥等人一個旨意:

只要兩個娃不餓壞,沒有危險,就不要管他們,至於他們是想坐馬車去鳳陽,還是走路去鳳陽,亦或是坐船,都由著他們自己決定。

一句話,遇到問題,自己解決,遇到委屈,自己解決,遇到困難,自己解決。

解決不了,該受就受著,該忍就忍著。

朱允炆給了兩人足夠的盤查,一個人三十貫寶鈔,去鳳陽一個來回足夠了。

當然,需要節制花銷。

朱文奎雖然有些不捨,也有些緊張,但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說不興奮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詹事府的先生們總說天下之大,大明之大……

兩個人說好了去鳳陽主要是步行,可還沒走到碼頭,韓夏雨就感覺腳疼了,委屈巴巴地想要僱馬車,朱文奎又是個懂得心疼人的,二話不說,直接找楊溥要馬車。

楊溥點頭,馬車沒問題,送一程也沒問題,只要給錢,多少,五里路,收個三錢銀子不貴吧。

朱文奎覺得不貴,剛掏出錢來,韓夏雨就擋住了朱文奎,勸說著:“我們的錢鈔就這麼多,若用完了,咱們想回來都難了,我再忍忍,再走個五里路就是了。”

朱文奎看著韓夏雨,認真地說:“我怎麼能讓你吃苦,若我連你的苦都解決不了,還怎麼解決天下人的苦?這錢我出了。只不過楊先生,只讓夏雨乘坐馬車,我走路,一錢成不成?”

楊溥看著願意吃苦的朱文奎,決定收一錢鈔。

韓夏雨估計是被感動了,怎麼都不答應上馬車,相濡以沫的話都冒了出來。朱文奎好說歹說,才將韓夏雨送到馬車上,走在前面帶路。

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朱文奎感覺不對勁,回頭看向楊溥,問:“先生,五里路應該過了吧,為何還不見長江?”

“哦,你走錯路了,這是向西去了,長江在北面……”

楊溥開口。

朱文奎鬱悶地看著楊溥:“先生為何不早說?”

楊溥指了指馬車,板著臉嚴肅地說:“你修習過輿圖課業,此番出京也帶了輿圖,就在馬車之上,為何不看輿圖?眼下是白日,太陽居南,明知長江在北,為何折西而行?路遇岔口,是不是應該停下來想想,如何作出選擇是對的,而不是想都不想,自認為方向是對的?”

朱文奎感覺渾身一冷,是啊,自己帶了輿圖,也有太陽可辨方位,為何自己還走錯了?岔路口時,為何自己覺得是對的,連找個人商議、詢問都沒有做?

楊溥看著陷入思考的朱文奎,引導著說:“這就如同治國之道,每一次決策,每一個決定,都如你經過的岔路口,決策錯了,不僅偏離了你的目的,反而會浪費時間,財力與精神。只有決策對了,才能引你更快地走向目的地。哪怕你自己以為是對的,也應該找人商議與確定一番。”

朱文奎鄭重行禮:“先生所言字字珠璣,弟子受教。”

楊溥呵呵地笑了起來,朱文奎和朱允炆一樣,都是一個謙遜的君主,沒太大的架子,不像是太祖爺,皇權的威嚴那是一個重,據說隔著百步遠都可以感覺到寒意。

這是一個早慧的孩子,明白事理。可一碼事歸一碼事,想要繼續乘馬車,還是得交錢……

朱文奎為自己的“自信”付出了第一筆代價,沒商量的三錢銀子,估計是這件事給朱文奎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後來登基,也念念不忘楊溥的教導,廣開言路,問策群臣,將大明朝的清明政治推向了另一個高峰。

後話不多說,朱文奎還只是一個孩子,為自己的成長付出著一次又一次的代價。

楊溥是一個極稱職的先生,他總能把握住機會,告訴朱文奎治國的道理,告訴他民間發生的事,並引導朱文奎體驗百姓的生活,明白民力艱辛,百姓需要多休養……

京師。

朱允炆每日都會收到一份朱文奎的行程文書,對朱文奎的表現頗為滿意,他雖然年紀小,但懂得剋制自己、承擔責任,也心懷憐憫之心,並沒有紈絝子弟的劣性根,就這一點來看,這些年的教育還是成功的。只不過,他到底能不能擁有一個良好的人生觀與價值觀,能不能擔起帝國未來,還需要看未來十年的成長。

“將文書給皇后送去吧。”

朱允炆吩咐內侍,然後傳召鐵鉉、梅殷、解縉,研究西北軍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