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不平將瘦弱的孩子放了下來,孩子連忙跑向田老四,剛到近前,就被衙役一腳踹倒在地,剛揮舞起水火棍就要打,就聽到一聲雷呵:“住手!”

衙役見狀,止住動手,循聲看向朱允炆,打量了一番,厲聲道:“衙門辦差,我奉勸你不要摻和,小心把身家性命也搭進去!”

朱允炆看著倒在地上掙扎著爬向大人的孩子,看著大人伸出手想要抓著孩子,兩隻手隔著一尺遠,卻只能一寸寸地移動。

“他們所犯何罪?”

朱允炆問。

衙役呸道:“所犯何罪與你有何干系?”

劉長閣忍不住,目光兇戾:“說話最好是老實點,問你什麼答什麼?”

衙役根本不理睬劉長閣,對朱允炆等人說:“衙門的事,豈容外人詢問。”

說完,衙役彎腰就想要將女孩提起,可手還沒伸到,就感覺一陣風來,隨後便是一聲清脆地“咔嚓”聲音,衙役低頭看著不自然擺動的手,隨後發出了尖銳的慘叫聲。

另一門衙役見狀馬上拿起水火棍,指著動手的劉長閣喊:“你竟然敢毆打官差,你想造反不成!”

劉長閣冷冷地看著對方:“不想骨折就老老實實站在那裡回話。”

朱允炆走向小女孩,彎腰扶起,看著女孩黝黑的臉上有著七八處傷疤,到處都是小小的凹坑,不由有些心疼,女孩站起就跑到了田老四身旁,哭喊著:“爹,快起來,起來。”

田老四翻過身,深深呼吸了兩口,才喘息過來,看著一旁骨折冷汗直下的衙役,還有一個畏懼不敢向前,隨時準備跑路的衙役,搖了搖頭,對朱允炆等人說:“你們快走吧,犯不著為了我們糟了災禍。”

這是一個好人,至少是有良心的。朱允炆如此判斷,問:“你們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抓捕部門?”

田老四悲傷地說:“我們是樊川灶戶,沒了活路,趁著天黑跑了出來,好不容易跑到了高郵,準備找一條船向北去,可惜沒跑出去,被衙役給抓住了。”

灶戶!

朱允炆知道,這是大明戶籍中的小類戶籍人口,他們這類人只有一個工作:

製鹽。

元代就有灶戶,明代灶戶的主體依舊是元灶籍人口,但考慮到人死了不少,逃了不少,只用元朝時期的灶戶不夠用,朱元璋就下令,就地徵民,兩淮鹽場附近是有百姓的,直接劃入到灶戶之中,還有一些罪犯,該流放的也不用流放了,送去充當灶戶。

戶役皆永充,不得脫籍。

這是洪武朝的規定,也就是說,你是灶戶,你子子孫孫無窮盡都是灶戶,不像是軍戶、匠戶等,雖然也要求子孫接班,但如果你能找到人代替你,那你就能脫離苦海,轉化戶籍。灶戶是找不到外人來接班的,就算是這一脈人死絕了,朝廷會再招人。

灶戶執役煎鹽,也就是說,灶戶其他的徭役都免了,只做好鹽這一件事,朝廷發給鹵地、草蕩、工本鈔等工具。

朱允炆想象中的製鹽就是挖個坑,引入海水,曬鹽,改天鏟子剷剷,然後大顆粒砸成小顆粒,拉出去賣,應該是一個輕鬆的活,可怎麼看這兩個人不像是灶戶,倒像是乞丐?

就算是乞丐,也有一雙露著腳指頭的破鞋,可這兩個人連破鞋都沒有,混得還不如乞丐。

夏元吉走到朱允炆身旁,低聲道:“樊川是高郵、泰縣、興化、甘泉四縣交界之地,那裡有一條南北流向的河流,名為東銀鉤,東銀鉤兩岸是丁溪鹽場。”

朱允炆聽聞之後,微微點頭,對田老四問:“好好的灶戶,為何要逃出來?”

田老四苦笑一聲:“好好的灶戶?你是商人家吧?看你穿著倒是講究,可你知道身為鹽丁有多苦嗎?若不逃出來,就要死在那裡了!”

朱允炆心頭一震,目光變得陰沉起來:“可是有官欺壓灶戶,濫用刑罰?”

田老四擺了擺手,咬牙說:“就每日的活計就要了人命,官差那幾鞭子又算得了什麼?今日沒有逃出去,被抓回去說不得就會被活活打死,只可惜了我的孩子,她今年才八歲啊!”

翠翠嗚嗚地哭著。

朱允炆眯著眼,看向夏元吉:“灶戶生活如何,你可知曉?”

夏元吉搖了搖頭,自己主管戶部,全國財政,對於鹽政的事也只關注過鹽稅,具體灶戶怎麼製鹽,如何生活,倒真沒有留意過。

楊士奇在一旁看出了朱允炆的心思,向前一步:“不妨送這兩人回丁溪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