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廚,皇后加酒,如此榮恩,可謂是冠絕大明。

“臣愧不敢當!”

朱棣慚愧不已。

朱允炆微微搖頭,吃過一口菜後,說道:“其實朕明白,若父皇尚在,四叔會安心做一藩王。可父皇……哎,太祖隔代傳位於朕,四叔春秋鼎盛,功高卓著,心有不甘,朕是可以理解的。”

朱棣聽聞,冷汗直冒。

朱允炆見朱棣不安,便笑言道:“四叔,這裡沒有其他人,我們敞開了說,不追罪,只說一說心裡話。自朕繼位,雖江山在手,卻日夜難寐。”

“幾位叔叔手握重兵,坐鎮邊疆,若稍有異心,便可千里南下,將朕趕下臺去。朕畢竟不是太祖,擅兵事,有雄才,一旦叔叔們率兵南下,朕退位是小,大明混戰,分崩離析是大啊。”

“齊泰、黃子澄看出其中弊端,屢屢上書,勸朕早行削藩之策。不瞞四叔,朕動過削藩的心思。呵呵,削藩削藩,最棘手的,還是四叔啊。”

朱棣、徐儀華、馬恩慧安靜地聽著朱允炆的訴話,朱棣內心深處,更是不時掀起波濤。

朱允炆抿了一口酒,繼續說道:“朕在孝陵跌倒之後,便已想透徹。削藩看似可行,卻於家,於國,乃下下之策!於家而言,四叔乃是諸王之首,太祖器重,身份尊貴,於國而言,四叔又是北方統帥,為國而戰,功在社稷!”

“如何能因朕之擔憂,便擅行破家損國失民心之舉!於是,朕便篤定,縱四叔有異心,朕也要將四叔拉回來!朕能為大明隱忍,難道四叔不可為大明千秋容朕?!”

朱棣聽聞至此,已是哽咽難止。

皇上大度至此,作為臣下的自己,卻屢屢違逆。

哪怕是朱允炆一再敲打,自己也在黑暗裡,一路狂奔。

朱允炆舉杯,一飲而盡,再言道:“後來,便有了朕與四叔的‘勢局’對弈。無論是調四叔回京師,還是佈局北平,亦或是拉攏姚廣孝,新軍之策入北平,都只是朕的‘勢’,希望四叔可以看清局勢,幡然醒悟,迷途知返。”

“朕推演過四叔所有可能的選擇,甚至與寧王推演過最壞的可能。呵呵,朕不曾想,四叔終沿著最壞的可能,一步步走了下去。朕知道四叔瘋癲之舉,不過是爭取時間的權宜之計,換言之,四叔已準備劍出鞘了。”

“至此,朕依舊不想放棄四叔,所以才有了平安抓走張玉、朱能,意在給四叔一個警告,併火速派遣剛剛臣服於朕的姚廣孝,你的心腹道衍,前往北平作朕最後的說客!”

“四叔,朕已退得夠多了,已無路可退了。朕將一切,都交給了姚廣孝,交給了四叔。”

“朕很欣慰,四叔可以懸崖勒馬,你我不至刀兵相向,民不至逃亡奔離,軍不至自相殘殺,大明不至烽煙漫天!朕,真的很欣慰!來,四叔,朕敬你!”

朱棣惶恐不安,又愧疚難當,只好舉杯,默然飲下。

帝王心,如海難測。

可如今朱允炆,竟將一切和盤托出。

這份心,比無數恩賜,無數嘉賞來得更為感人,更為入心。

朱棣跪了下來,朝著朱允炆行大禮,許諾道:“臣為陛下之臣,必不負陛下恩情!過往諸錯,請皇上降旨懲罰!”

朱允炆起身,將朱棣攙扶起來,帶著幾分醉意說道:“四叔,你沒明白,今日沒有帝王,只有叔侄家人,你我坦誠相待,訴說清楚,心中再無芥蒂,你依舊是朕最器重的王叔,是大明不可撼動的戰神!來,朕說完了,該你了!”

朱棣坐下,一連幾杯酒,悵然道:“皇上,此事還需從洪武二十五年開始說起,懿文太子尊太祖旨意,尋新都於西安,歸京不久便感風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