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總有不愉快的時候,劉玖也會在那些小小的間隙中跳躍,就像一隻輕盈的袋鼠,但照了照鏡子,還是像狗多一些。

鬆開,他清楚地記得每一處落腳點,譬如紙箱子裡罩著的兩塊板磚、破馬達堅硬的底座和那個木茶几唯一一條沒斷的腿,這些落腳點彷彿一連串島嶼,幫他渡過這個垃圾組成的海洋,對面就是那道鐵門,鐵門外咫尺陰影,萬里星光。

劉玖從鐵門上最大的那個空隙鑽了出去,站在滿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現在他自由了,每次他抵達這裡都有種想躺在地上放賴的感覺,享受頂樓的風、天光和春去秋來這個城市不同的氣味,有時候是槐花,有時候是樹葉,有時候是下面街上賣菠蘿的甜香。

他跨過防護欄,坐在水泥臺子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把雙腿伸出去掛在外面,這樣他腳下相隔幾十米才是地面,他覺得自己又危險又輕盈,像是一隻靠著風飛到很高處的鳥兒,可鳥兒不會為了愛情而去悲傷,更不需要為了悲傷而去抽菸。

十五歲的少女仍舊會劉玖的睡夢中流連,她總說著做一條魚。

阿玖試著問他,哪裡的魚?

她說,置身深海的魚,煩擾被海水稀釋,所有了不得的大事都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如今那個女孩告訴他,魚不用買房,不用買車,更不用為了生活而去拼命的掙錢,它們活在水裡,張口便是食物,閉口不談生活,七秒鐘的記憶,死了便是死了。

“哎,這也沒什麼了。”劉玖吐出菸圈,抽完最後一口,隨後把菸頭用手掐滅,朝著樓下扔去。

菸頭落地的那一刻,他彷彿一切都釋然了。

夜空下整個城市的燈都亮了起來,商業區的霓虹燈拼湊在一起,虛幻不真,堅硬的天際線隱沒在燈光裡,那些商務樓遠遠的看去像是一個個用光編制出來的方形籠子,遠處是一片寬闊的湖面,毗鄰湖邊,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上車流湧動,高架路就從路明非家的小區旁經過,從這個位置看過去,。路明非覺得那些車燈組成了一條光流,這條光流中的每一點光都是一隻活的螢火蟲,它們被這條弧形的、細長的高架路束縛在其中,只能使勁地向前奔,尋找出口。

但是永遠不會有出口。

以前這個城市對劉玖就是這樣,永遠沒出口,現在忽然有了兩個,一個是變成魚,永遠置身深海之中,一個是變成鳥,立刻遠赴千里之外。

很明顯,他選擇了後者,算不上有多情願,但一定不會後悔。

高速公路在冬夜無限拉伸,探照燈射穿雪花。兩個醉酒的人上車就睡,只剩劉玖頭靠著車窗,呼吸在玻璃上忽明忽暗,慢慢恍惚。黑暗像一場夢,他隨時隨地會做的夢,夢裡奔行在隧道,不知道是山林長成,還是水泥搭建,但同樣幽深。

鬼哥躺在前坐睡的四腳朝天,酒氣瀰漫整個車子,出租司機一氣之下戴五個口罩。

同他一樣的還有雯雯,她迷迷糊糊躺在阿玖的肩上,像個乖孩子酣睡著。

阿玖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雯雯,腦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到了深夜,阿玖的酒勁散去,仍然沒有絲毫睡意。

他有預感,一定會有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