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照殿位於太極宮後宮最西側,緊靠著掖庭宮,也是後宮中除了凌煙閣之外最高的一棟建築物,上下三層,能夠遠眺宮外,所以李建成選擇在這兒觀望戰局。

李善低頭看了眼地上大片的紫黑色血跡,被尉遲恭斬殺的東宮侍衛的屍首已經被運送出宮了,但還沒來得及進行清洗。

漫步走入殿內,李善眼角餘光掃見側殿內的一棟棺木,裡面應該裝的是大唐第一位皇太子李建成的屍首,只是不知道頭顱有沒有縫合起來。

李善有些感慨,自己做了那麼多,李建成的下場與前世大抵相仿,也就是子嗣可能不會被趕盡殺絕……不過廢為庶人也是肯定的了。

但自己做了那麼多,終究是改變了很多……不再有玄武門之變汙名的李世民或許會做的更好。

李善有自知之明,身為一個穿越者,能做很多很多,但在真正管理國家,行使職責這些方面,自己並沒有出眾的能力。

李善並不是舔狗,但也希望歷史上的唐太宗能做得更好,能建立一個萬邦來朝,後人無限敬仰的偉大國度。

沉默片刻後,李善抬腳上了二樓,看管的還都是他帶來的親衛,正巧是範圖領隊。

“阿郎。”範圖朝裡面努努嘴,“之前就說想見阿郎一面。”

“嗯。”李善推開門,吩咐範圖帶著親衛稍微遠離,才邁步進了屋子,細細打量著鬚髮皆白,老態盡現的裴世矩。

裴世矩似乎並沒有什麼慌張的神色,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笑容,“真是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李善說出了一句一個字都沒差的話。

一老一少兩人相視一笑,李善的確很佩服裴世矩,這位老人在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險些完成翻盤,而裴世矩也很佩服李善,居然在近乎必死的情況下完成了翻盤。

“其實只是運氣。”李善跪坐下來,輕聲道:“若非察覺有異,只怕早已魂歸九泉。”

“絕非運氣,而是你多留了道後手。”裴世矩搖搖頭,“應該是爾朱煥。”

“他不是秦王的人,是你的人。”

聽裴世矩用非常確鑿的口吻說出這句話,李善輕笑道:“為何如此判斷?”

“若爾朱煥是秦王的人,仁智宮事變前,他沒有必要向太子舉告橋公山。”裴世矩嘿了聲,“也是因此,爾朱煥才得到太子的全盤信任。”

“你能夜出太極宮,雖然老夫沒有細查,但那一夜能出甘露門的人並不多,其中爾朱煥兩度回東宮,應該是將你帶去了東宮吧?”

“老夫猜的對嗎?”

“大抵如此,爾朱煥是在下的舅父,當年在代地掌代州總管府,司馬爾朱義琛也是在下的舅父。”李善輕聲解釋道:“黃昏時分,爾朱煥在紫微殿現身,某自然知曉事變。”

“爾朱……對了,韓陵之戰後,有一支逃亡南梁。”裴世矩微微點頭,“大抵如此?”

“爾朱煥其實是秦王安插在東宮的伏子。”李善也不想隱瞞,笑著說:“仁智宮事變乃是封倫與齊王謀逆,而封倫曾經長期掌控爾朱煥、橋公山等暗子。”

“仁智宮事變前,爾朱煥入莊,告知事變之日……”

聽了李善的解釋,埋藏在裴世矩心中的疑惑這才一個接著一個的解開,“原來如此,也虧得你妙施手段,此番救駕,爾朱煥應該不會被問罪,甚至可能會論功。”

“其實還是有漏洞的。”李善苦笑道:“最好的辦法是那日爾朱煥斷了腿……但無奈母親不許,爾朱煥似乎也不太願意。”

“哈哈哈。”裴世矩大笑,笑得長鬚不停顫抖,但嘴裡卻在說:“爾朱煥可能有變,此事老夫未曾對太子提及。”

“晚輩領情。”李善點頭承認。

“不過老夫也沒想到居然是玄武門……”裴世矩好奇問道:“玄武門守將常何是秦王伏子,還是你埋下的?”

“恰逢其會罷了。”李善笑道:“不過寓居常何府中的左監門衛長史馬周乃是晚輩送去的。”

“還有嗎?”

李善眼珠子轉了轉,“還有王仁表……他應該有所揣測,因為孝卿兄太知某了,決計不會相信馬周與某決裂,所以在入北衙禁軍後請調直玄武門處。”

“為了這道玄武門,你倒是費盡心思。”裴世矩饒有興致的問:“不怕老夫洩密嗎?”

“老夫歷經四朝,名望隆於海內,雖謀逆獲罪,但陛下亦有可能親詢。”

李善放聲大笑,“裴公既然未舉刀殺戮王君昊、曲鴻,何必問這等話呢?”

裴世矩無言以對,他也知道,李善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坦誠,自然是有佈置的……李懷仁其人,看似常常劍走偏鋒,但實際上極為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