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往前,過了前面的小山坡就是臨湖殿了,李善側頭看見了紫微殿,甘露門之後的太極宮後宮內,他最熟悉的是四個地方,甘露殿、臨湖殿、凌煙閣,以及住著宇文昭儀和徐王李元嘉的紫微殿。

李善腳步漸緩,突然目光一凝,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紫微殿的側門處,影影綽綽看得並不清晰,但下一刻,有火光升起,那是個身材雄壯碩長的身影,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寬肩,闊臉高鼻,顯示了他胡人的血脈。

李善腳步不停,但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身子也已經有些僵硬了,居然是舅父爾朱煥。

仁智宮事變,爾朱煥向太子舉告橋公山,使得李建成遣派魏徵趕往鳳凰谷,後又孤身前去請罪,雖然事已不可為,但爾朱煥的所作所為得到了東宮屬官的一致讚譽,也得到了李建成更多的信任。

可以說,如今東宮門下,李建成最倚重的是王珪,最重視的裴世矩,給予他助力最大的是遠在隴右道的燕郡王羅藝,但他最信任的卻是爾朱煥。

這一點,秦王那邊的態度不太好說,畢竟爾朱氏是李世民塞過去的棋子,但李淵應該是心知肚明的,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太極宮,而且還是太極宮的後宮內。

這代表了什麼?

長林軍肯定沒有動,不然柴紹不會無動於衷……北衙禁軍是有人盯著禁苑的,那麼只能是東宮遣派侍衛潛入了太極宮後宮,這批人的頭目之一很可能就是爾朱煥。

李善心思急轉,李淵對東宮是有戒備之心的,太子竟然還能得手,只能說明李淵身邊出了內鬼……最大的可能就是殿中監蘇制。

遣派殿中監蘇制傳召自己在臨湖殿覲見,而爾朱煥那麼巧在夜幕降臨時候點燃了火把,恰巧將自己的容貌照亮,而且還暴露給了自己看。

李善腦海中飛速的閃過一個個的念頭,他突然想起了魏徵被流放嶺南時候低聲說的那句話……提防裴弘大。

“殿下?”蘇制半側著身子往回看,“陛下只怕等急了呢。”

幽幽的聲音響起,“陛下在臨湖殿?”

“那是自然。”

“那裴弘大呢?”

“裴公已然放衙歸府了。”蘇制有些許緊張,實際上此時此刻,裴世矩正在臨湖殿內等候。

李善突然側移,飛起一腳將左側宮人手中的燈籠踢飛,身子低伏,右手從靴側摸出了一把匕首,猛地合身撲上去,匕首紮在了右側宮人的腹部。

溫熱的液體撲面而來,甚至有些濺射到了李善的嘴裡,只覺得一股腥臭,他沒有猶豫,拔出匕首,兩腳將燈籠踩滅。

“殿下……”

“背主之徒!”李善面目猙獰,作勢欲撲。

蘇制立即拔腿就跑,口中放聲大呼,李善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咬著牙丟下了匕首,毫不猶豫的向北側奔去。

此時已經是夜幕深深了,臨湖殿內的裴世矩不再保持著平淡如水的神態,鬚髮皆張的盯著殿中監蘇制,“宮外有曲鴻、柴紹、王君廓定其心,李懷仁怎麼會突然暴起而遁走,你露了什麼破綻?!”

如果不是有非常確定的徵兆……徵兆都不行,肯定是有非常確定的證據,李善才會暴起,以匕首殺人而逃。

要知道這是在太極宮後宮內,李善又是個謹慎精細的人,沒有把握怎麼敢如此膽大妄為?

身上還沾染了泥土的蘇制也有些懵懂,“下官……下官……在宮外李懷仁還在與霍國公、王君廓談笑風生……”

裴世矩深吸了口氣,細細問來,讓蘇制從頭到尾將所有的經過都講述了一遍……但最終裴世矩也沒發現有什麼漏洞。

的確,黃昏時分,陛下於臨湖殿召見,的確是可疑的,但李善頂多只是懷疑,怎麼敢暴起殺人?

一定有自己沒察覺到的漏洞。

這時候,外間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依舊身著便服的太子李建成在十餘個侍衛的簇擁下大步走近殿內。

“李懷仁逃了?”

“是。”蘇制低低道:“在距離臨湖殿三百步外,突然暴起,擊殺一名宮人後遁走。”

“往哪兒逃的?”李建成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