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諷的冷意自眼底閃過,湛非魚忽然開口道:“太爺爺,我爹留在村裡也要吃飯,茂堂叔搬去縣裡了,不如就讓我爹來打理族田。”

這原本是商量好的事,村正沒想到湛非魚會先提出來,笑著接過話,“也好,族田的確需要人打理。”

“老大,日後族田就交給你,族裡會分你一些口糧,至於那二兩銀子就當是李氏三間屋子的租金,畢竟你們也沒和離!”

村裡分給了李氏和湛非魚三間屋子,不同於給湛老大的木屋,那可是三間磚瓦房,村裡不少人都嫉妒的紅了眼。

之前茂才打理族田,除了給點糧食外,也會額外補償二兩銀子。

現在族田交給湛老大打理,這銀子充當租金,既讓村裡人無話可說,也杜絕了湛家人覬覦這二兩銀子。

聽到這裡,小姚氏嫉妒的紅了眼,瘦長的臉忿恨的扭曲著。

按照老族長的說法,大哥被除族,最後只便宜了大嫂和小魚這死丫頭!家裡的農活反而沒人幹了!

湛老頭和湛老太臉色同樣難看,雖然老族長不準湛老大幫家裡幹活,可他們是老大的爹孃,以湛老大的性格,只要他們開口了,老大肯定會偷偷的來幹活。

但現在這條路卻被堵死了!

十畝的族田,湛老大一個人幹不過來,春種時收割時族裡還要派人幫忙,而閒暇時,湛老大也要去田裡鋤草施肥,他就算願意也沒時間幫老湛家幹活了。

關鍵是那貼補的二兩銀子還給了李氏,湛老太牙齒死死的咬著腮幫內側的肉,這才忍著沒出聲,只是皺紋遍佈的老臉顯得愈加刻薄猙獰。

該說的都說了,天都已經黑透了,老族長、村正也起身離開了。

湛老大把人送到了院門口,還打算繼續送。

村正腳步一頓,拍了拍湛老大的肩膀,“回去吧,誰對你好到這時候你也該明白了。”

“我知道。”湛老大忍不住看向湛非魚,這是他的女兒,那個會甜甜的喊著他爹的女兒,走路走不穩當就知道去地裡給他送水喝。

但此刻,看著夜色之下湛非魚好似冷玉的臉,再也見不到以前的笑容了,湛老大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心裡堵的慌,他把女兒弄丟了,也罷媳婦弄丟了。

……

曾家的事如同風颳過水麵,蕩起的漣漪漸漸平息了,村裡人又東家長西家短的說著閒話,湛非魚依舊是天不亮就起來讀書,月上中天才休息。

冬至將至,山娃子這些蒙童入學快三個月了,《三字經》《千字文》都能流暢的背誦出來,斗大的字也漸漸變得工整。

院子裡嬉鬧的蒙童,站在視窗的林夫人溫聲道:“陰極之至,陽氣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故曰冬至。小魚,距文會還有五日,你可準備好了?”

“我問過師兄了,文會雖然囊括了琴棋書畫詩酒茶,但以詩為主,我已經準備了十首詩,夫子,明日還請夫子斧正,保管能矇混過關。”湛非魚昂著頭,一副胸有成竹的驕傲模樣。

轉過身的林夫子被她這厚臉皮的模樣給氣笑了,“文會不單有縣學的生員,趙教諭也會過來、還有兩位訓導也都是舉人出身。”

所以別說湛非魚那堪堪通順的詩作,就是林夫子的詩拿到文會上也不出彩,不在多而在精,與其弄十首來濫竽充數,不如好好作一首。

湛非魚受教的點了點頭,看著擔憂不已的林夫子,忽然笑了起來。

負手在身後,湛非魚挺著胸膛邁著方步,老氣橫秋的吟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無疵瑕,豈復須人為。”

林夫子震驚的愣住了,喃喃的重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句好句!”

一抬眼,看著激動的無以復加的林夫子,湛非魚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夫子,你冷靜一點,這可不是我寫的。”

沒理會湛非魚,林夫子快步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快速的寫了起來,“文章本天成……”

夫子這是瘋魔了?湛非魚默默的把腦海裡的唐詩宋詞都給摁回去了,再來一首千古絕句,夫子估計就不能清醒了。

董老伯敲響了銅鐘,湛非魚瞄了一眼還在品讀的林夫子,踮著腳尖退出了書房。

講堂裡,山娃子幾個玩瘋的熊孩子手忙腳亂的整理著衣服,林夫子注重儀態,但凡衣裳不整者,戒尺伺候!

湛大郎蹭一下站起身來,憤怒的目光向著朱鵬幾人看了過去,“誰把我的硯臺打翻了?”

“說不定你是自己沒放好。”朱鵬嗤笑著,懶洋洋的靠著身後的桌子,“毀了幾張紙而已,湛大郎你要是缺銀子了就直說,不必找理由,反正我們都知道你窮!”

嘲笑聲頓時響了起來,朱鵬的幾個狗腿子更是笑的前俯後仰。

“難怪吃飯的時候跟餓死鬼一般。”

“那不是因為中午有燒肉。”

“湛大郎你這就見外了,都是同窗,等明日吃飯時,我一定把肉都挑出來給你吃,瞅著你都餓瘦了。”朱鵬誇張的搖著頭,好似真的心疼餓瘦的湛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