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工整規範的臺閣體,且不說湛非魚的詩寫的如何,這一筆字著實讓人驚豔,字型秀潤華美、正雅圓融,很難相信這是入學數月的蒙童所寫。

“《臥春》?”領頭之人剛開口,旁邊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這分明就是《我蠢》,再想到剛剛張天豪的大聲誦讀,眾人沒忍住一個個爆笑出聲。

“湛非魚!”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張天豪憤怒的吼了起來。

十四五歲的少年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丟臉,張天豪如同被激怒的牛犢子,漲紅了臉向著湛非魚撲了過去,掄起的拳頭就要打人。

一道身影自二樓躍下,動作精準的抓住了張天豪的手腕,重光笑眯眯的開口:“小公子這是輸不起?”

反應過來的林夫子趕忙將湛非魚拉到了自己身後,讀書人偶有衝突,至多是口誅筆伐,還真沒人會動手。

“放開我!”惱羞成怒的張天豪怒吼,血紅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湛非魚,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這個賤丫頭!”

湛非魚自林夫子身後探出頭來,笑靨如花的胖臉上不見半點害怕,“君子動口不動手,文鬥你雖輸了,但若動手,你長我幼,武鬥贏了也勝之不武。”

好一張利嘴!張秀才陰冷的眼神毒蛇一般看向湛非魚。

腳步上前,張秀才抓住張天豪的胳膊,佯怒責罵道:“天豪,君子知恥而後勇,豈可因為一時輸贏而失態,回去後將《禮記·中庸》抄寫三遍!”

“是,父親。”被罵的張天豪冷靜下來,只是仇恨的目光依舊死死的盯著湛非魚。

張秀才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必要計較一時得失!

但一想到湛非魚今日踩著張天豪揚名,張秀才眼神陰沉了幾分,居心不良的問道:“聽聞湛小神童過目不忘,短短數月就通讀四書,遠遠強過天下讀書人,知恥近乎勇此句何解?”

張秀才就是要把湛非魚架到火上烤,她不是神童嗎?倒要看看是不是有真才實學。

再者一個七歲的黃毛丫頭將天下讀書人踩在腳下,到時不需自己出手,那些自恃清高的讀書人就能毀了她!

在場不少人看出了張秀才的險惡用心,偏偏這是陽謀,答不出來:所謂神童就是個笑話;若是答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大堂的安靜,“此句出自《中庸》,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

湛非魚眼神清透明亮,好似任何骯髒、黑暗都入不了她的眼,“愛好學習就接近於智,努力實踐就接近於仁,知道羞恥就接近於勇。只有領悟了知、仁、勇這’三達德’,就知如何修養自身。”

說完後,湛非魚拱手對張秀才行了文人禮,端的是真名士自風流。

以女子之身讀書科舉不說離經叛道,也算是獨立特行,所以就算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又如何?只要足夠強,再多的流言蜚語、再多的嫉妒打壓都不過是落在身後的風景。

“哈哈,答的好!”張秀才拍掌而笑,誇讚的話不要錢一般的丟了出來,爬的越高,摔的越重!

重光嫌惡的看著惺惺作態的張秀才,這人長得醜不說,心還黑!

“胖丫頭!”重光笑看向湛非魚,將左手中的信箋遞了過去,故意提高了嗓音給她撐腰,“這是我家大人的舉薦信,日後湛小蒙童若要去縣學或者府學都可以。”

嗬!在場的人震驚的愣住了,只有透過縣試、府試、院試取得秀才功名才有資格進入縣學、府學讀書。

湛非魚不過一蒙童,連童生資格都沒有,竟然能拿到舉薦信進入縣學讀書!

刷的一下,眾人目光激動又熱切的看向重光,尤其是張天豪和他的幾個同窗,恨不能再從他身上搜出一封舉薦信來,若是能舉薦進入縣學,透過院試不在話下!

多少人考了一輩子,卻依舊是童生,正所謂:上鉤為老,下鉤為考,老考為童生,童生考到老。

接過這無比燙手的舉薦信,湛非魚視線掃了一圈,嘖嘖,這火辣辣的目光,湛非魚忍不住懷疑自己今天一出樂山居就會被打劫!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的,湛非魚對重光致謝,“學生一定焚膏繼晷不負大人所望。”。

說完後,湛非魚故意衝著張秀才父子倆嘚瑟的笑著,她就喜歡他們仇恨自己,卻又弄不死自己的模樣。

若是陳縣令倒可以舉薦湛非魚進入縣學,但想要進府學,陳縣令的品級還不夠。在場的人在羨慕嫉妒恨之後,不由生有幾分懷疑。

他口中的大人是何方神聖?該不會是弄虛作假吧?

呦,還敢懷疑自家七爺?重光一挑眉梢,說出來都怕嚇死他們!

“好了,舉薦信胖丫頭你收好。”重光又叮囑了一句,轉身上樓的一瞬,故意露出了腰間的佩刀,只聽到身後傳來震驚的抽氣聲。

“那是雁翎刀?”馬捕快喃喃開口。

雁翎刀是武將的標準佩刀,至少達到六品才有資格佩帶,而一個六品的下屬,樓上那位大人至少是知府級別。

張秀才臉色驟變,若只得陳縣令看重,他要毀了湛非魚並不難,只要操作好了,不留下蛛絲馬跡便可。

但湛非魚若在正四品的官員那裡掛了號,張秀才敢動手,只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