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晴雖已遁入空門,卻畢竟正值及笄年華,情竇初開,這些日子與這少年同生共死,不知不覺間,心底裡也有了極微妙的變化。

此刻生死邊沿,與世隔絕,許多被壓抑而不敢多想的情思,竟如春草滋生。一時間耳頰如燒,血流加速,瑩白的小腿頓時浮現出十幾條黑紫色的細線,交錯著朝上疾速延伸。不由天旋地轉,軟綿綿地委頓在地。

王重陽大凜,忙封住她的經脈,取出劉德仁所贈的“正氣丸”,送入她的口中,又用手掌抵住她腳底的“湧泉穴”,將真氣綿綿輸入。

“正氣丸”乃是至陽之物,他所修的亦是純陽真炁,內外交攻,總算阻住了屍毒的蔓延之勢。接著大口吮吸毒血,吐在一旁。

如此連吸了二十餘口,她腿上的黑紫細線終於逐漸變淡。見她雖昏昏沉沉,似睡非睡,臉色卻已重轉紅潤,呼吸細勻,他心中懸著的大石才算落地。

碧光一閃,素晴手指鬆脫,“漱石劍”如離弦之箭,釘在圓球下方。

“格啦啦!”劍尖所嵌處,應聲裂開一條太極魚線般的長縫,狂風倒卷,霓光四射。周圍倀屍嚎哭著趔趄後退。

王重陽心中突突劇跳,小青被混沌吞噬後,他一直暗懷僥倖之心。此番捨身躍入混沌臍口,一來是為了救護素晴,二則也是為了探明小青是生是死。

雖不知這圓球究竟是何神物,但它能在混沌腹中長存不化,必有奧妙。如果小青真能僥倖存活,或許答案便在這圓球之中。

當下深吸了口氣,拔下“漱石劍”,抱著素晴,縱身躍入那條霓光四射的太極魚隙。

眼前一花,如浮雲端。周遭霓光倏忽萬變,他就像凝立在了蒼茫無邊的冰洋上方,浮冰跌宕,倒映著極光炫麗的北極夜穹。狂風從四面八方刮來,冰寒徹骨。

素晴在他懷中打了個寒戰,呵出一團白汽,就這一瞬間,周圍忽然變成了茫茫雲海,奇峰兀立,松濤起伏,白鶴飛翔……壯闊的景象倒有幾分像蓬萊三十三山。

念頭未已,四周滄海橫流,夕陽如豆,懸山重疊,虹橋斜跨……竟又陡然變成了蓬萊的模樣!

王重陽又驚又奇,難道這“圓球”竟能感知人心,隨之變化出種種幻境?

思緒飛轉,閃過戈壁、草原、貝海爾湖……四周果然隨之瞬變,幻化出大漠落日、草野茫茫、冰湖浩淼……的種種景象。

“嗚——”

正自訝異,外面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長鳴,也不知是巨鯨還是混沌所發,霎時間霓光渙散,永珍俱消。

他抱著素晴,就像懸浮在無邊無際的虛空裡。

過了不知多久,周圍那迷濛虛空的黑暗才慢慢呈現出光潔透明的球形弧壁,然後又如水波晃盪,變成了銀裝素裹的冰雪天地。碎瓊亂玉,漫天飛舞,前方矗立著一座冰雕玉砌般的殿宇。

“漱石劍”嗡嗡直震,似在指引著他走入殿中。

狂風鼓舞,雪花撲面,殿宇越來越近。拾級而上,只見殿中燈火通明,垂幔輕拂,中央赫然放著一個樣式古樸的青銅棺材,棺沿刻著一圈蛇篆。

六合棺!

王重陽猛吃一驚,“漱石劍”登時脫手飛出,“叮”地刺入棺沿縫隙,激撞起刺目的火星。

又疑又奇,大步上前,繞棺撫摩端看,觸手冰涼、真實,絕非虛幻。難道這神棺也隨著他們從崑崙山腹“飛”到了萬里之外的東海?即便如此,又為何會被混沌吞入肚裡,進入這神秘的圓球之中?

當是時,狂風鼓卷,殿中燭火陡然轉暗,一道人影鬼魅似的朝他撲來。

王重陽一凜,抱住素晴翻身急轉,一掌朝來人劈去。

“嘭!”手掌相對,渾身劇震如電,彷彿從外到內瞬間結成了透骨寒冰。那人頭一低,一把拽住素晴的胳膊,閃電似的將她從懷裡拉了出去。

他心中陡沉,生怕兩人使力齊奪,將素晴拽成兩半,只得鬆開手,“呼”地一掌拍向那人的面門。

那人也不撒手抵擋,怪笑著翻身躍起,將素晴拋到棺後,旋身飛舞,繼續狂風暴雨似的朝他洶洶猛攻。絢光飛炸,將其容貌照得歷歷分明。白髮蓬亂,碧眼如灼灼鬼火,赫然正是當初藏身在貝海爾湖裡的獨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