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到處銀裝素裹。他站在院角的柴房邊,小解了一半,被寒風颳舞,打了個冷戰,酒醒了大半。想到明曰一早,就要離開這冰雪荒寒之地,重返錦繡江南,又不覺悲喜交集。

正欲撐杖回屋,頭頂忽然一涼,被幾滴冰水接連滴中,冷得直沁心骨。他抬頭望去,心中猛地一沉。

柴房的屋頂上,隱隱約約蹲踞著一個雪白的龐然大物,碧綠的兇睛鬼火似的跳躍著,齜牙低吼,正凶暴狂怒地瞪著他,隨時將欲撲下。

白虎!

他汗毛直乍,瞬間清醒了。這巨獸的脖頸上血痂凝結,赫然竟是當曰被他咬中脖子後逃走的母虎!那曰前有狼群,後有眾獵戶,這大蟲必是先找了一個隱蔽之地,舔好了傷口,再趁著雪夜來尋機復仇。

不等多想,腥風狂舞,白虎已狂吼著當頭撲來。“噶嚓”一聲,骨杖斷折,許宣翻身急滾,堪堪從虎爪下避過,右手在柴房的木牆上一拍,借勢騰空躍起,恰好轉身撲到了那巨獸的背上。

白虎咆哮著立起身,想要將他摔飛。他早有所備,十指鐵箍似的抓住那大蟲的頸皮,雙腿則奮力夾在它的兩肋,任它如何發狂地跳躍旋轉,緊緊地貼伏其上,只不鬆手。

聽見聲響,周圍木屋內的燈火逐一亮起。“吱呀”一聲,完顏阿勒錦推開門,右手舉著火把,朝此處照來。瞧見那白虎狂吼著立起身,他猛吃一驚,酒登時醒了,用女真話大喝道:“有老虎……”

一枝火箭突然呼嘯射來,閃電似的掠過許宣的頭頂,釘入柴房木牆,“呼”地躥起一團火焰。

許宣驚出一聲冷汗,阿勒錦大怒,叫道:“誰讓你們用火箭了……”

話音未落,“嗖”“嗖”“嗖”之聲大作,數以百計的火矢激嘯破空,貼著許宣身沿穿過,釘入屋頂,沒入柴房,貫入木牆……霎時間火光沖天,照得四周一片彤紅。

許宣又驚又怒,難道這些獵戶喝醉了酒,全都瘋了?忽聽蘇里歌尖聲大叫:“爺爺!爺爺!”轉眸望去,腦中“嗡”地一響,完顏阿勒錦竟已被六七枝箭矢釘穿在木門上,燒成了熊熊火人。

當是時,只聽院外號角長吹,嘯呼如雷,蹄聲如潮席捲。也不知有多少人騎馬衝入村寨,火箭繽紛亂舞,接連不斷地射入四周的木屋。

頃刻間,山谷內如陷火海,慘呼四起。許多人跌跌撞撞地衝出門,不等撲滅身上的火焰,就被亂箭射死仆倒在雪地裡。

白虎也被兩支火矢射中,吃痛狂吼,旋風似的朝外衝去。許宣驚駭悲怒,險些被它凌空甩飛。

虧得他應變奇快,右手剛鬆開,左手立即抓住那大蟲的前腿,順勢飛旋,從它左腹下滑過,重又翻身騎了上來。

迎面衝來的兩騎被那巨虎撞中,驚嘶倒地,騎在馬背上的人登時手舞足蹈地騰空飛了起來。許宣眼疾手快,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長槍,奮力刺向右前方衝來的騎手。

那人正想張弓朝他射箭,還不等脫手,已被長槍猛地貫入胸口,慘叫著後仰飛起,箭矢沖天。

白虎咆哮狂奔,去勢極快,轉眼就撞翻了六七騎,衝出重圍,躍上了東側的山林。那些不速之客顯然志不在它,許宣恰好又身著白虎裘皮,貼伏在它背上,渾然一體,難以看清。

許宣目光四掃,越看越是驚怒。對方少說有三百餘人,被火光映照,歷歷分明,個個身穿白裘銀甲,頭戴鐵盔氈帽,當是金國騎兵無疑。

完顏阿勒錦是金國太祖皇帝阿骨打的骨肉兄弟,戰功赫赫,雖然辭官隱退,摒棄了所有榮華富貴,好歹還是開國功臣、當今皇帝的親叔公。這些金兵究竟是什麼來頭,竟如此兇狂囂張,一言不發,就將他亂箭射殺?

腦海中忽然閃過完顏亮那兇光閃耀的雙眼,心中一凜,難道竟是這廝?

念頭未已,只聽眾金兵縱聲歡呼:“抓住蘇里歌郡主啦!”又有人高聲叫道:“太后將蘇里歌郡主賜予海陵王為妃,完顏阿勒錦違抗太后懿旨,已論罪處死。你們誰敢阻攔,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