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啊”地一聲低呼,俏臉被映得暈紅如霞,心神俱顫。一時竟忘了生死,忘了周遭萬物,眼波迷醉地握著許宣的手,跌宕風中。

許宣亦瞠目結舌,呼吸窒堵。每年除夕、十五,趙官家必會在城外西湖燃放煙火,與民同樂,從小到大看了不下三十回,原以為那已是極盡奢華,巧奪天工,但與眼前這壯麗絢爛的景象相比,簡直有如雲泥

一陣狂風颳來,香氣馥郁,聞之慾醉。不知從哪兒捲來了陣陣落英,五顏六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舞著,聚散迴旋,被璀璨的煙火、閃電交相輝映,縹緲夢幻,宛如仙境。

又聽絲竹並奏,歌聲渺渺,遙遙可見百餘名身著男裝的美貌女子,正騎著鳳凰,高舉獵獵招展的旌旗,徐徐飛來。

在她們身後,是十六隻雪羽白鶴牽引的六輪飛車,車上坐著十幾個絕色少女,或橫吹長笛,或反彈琵琶,或輕撫古琴,落落出塵,綵帶飄飄。

一個頭戴碧紗帽、臉如白玉的青衣人閉眼盤坐其中,嘴角含笑,十指忽快忽慢地在腿上敲擊著,沉浸在那悠揚婉轉的樂曲聲中,對萬千飛騎排山倒海的歡呼置若罔聞。

許宣心中突突劇跳,難道此人就是統治蓬萊三十三山的“青帝”?

念頭未已,忽聽青龍狂吼,巨尾猛撞在裂壑邊沿,天搖地動。彈奏古琴的少女指尖一顫,琴絃登時迸斷。

青衣人眉尖一蹙,嘆氣道:“可憐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聲音清雅溫潤,竟是標準的汴梁口音。

但讓許宣更覺驚奇的是,這句詞明明是岳飛嶽少保所作,此人若是青帝,長居在這與世隔絕的蓬萊,又怎會吟詠得出?又見那青衣人慢慢睜開雙眼,精光四射,越發駭異。那雙眼睛灼灼明亮,竟然一紅一藍

青衣人從少女膝上取過古琴,一邊續接弦筋,一邊淡淡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曰暖玉生煙。青龍兄,幾千年滄海桑田,你吃了我蓬萊百姓何止千數?冤有頭,債有主,鎮你於此的,並非我三十三山的臣民,而是女媧蛇主。女媧既死,她的子子孫孫還蝸藏在這天漏山裡。你有滿腔怒火,只管將他們燒為灰燼。寡人為君奏一曲,聊以助興。”手指輕撫,琴聲“叮”地一聲,鏗然響起。

許宣、小青心底俱是一顫,寒毛盡豎,從沒聽過如此激越凌厲的琴聲,透著刻骨殺機。

剛一分神,風聲激嘯,兩人身上一緊,已被幾條破空飛來的龍筋牢牢綁住。後方龍鷲尖嘯,卡米等人狂飆似的衝到,將他們雙雙提了起來。兩人奮力掙扎,又是驚惱又是懊悔,被眼前奇景所震,居然忘了追兵在後

幾在同時,漫天飛騎吹角狂呼,盤旋著俯衝而下,丟擲一袋又一袋的赭紅土石,被狂風颳卷,沙雨般檬檬飄落。

接著“嗖嗖”之聲大作,無數道豔紅的火箭劃過夜空,呼嘯著穿入那赭紅沙雨,“隆隆”連爆,頓時衝炸起無數刺目的火光。頃刻間烈火燎原,連青龍也被燒成了紫紅色,咆哮亂舞。

風青玄“啊”地一聲,又驚又怒,轉頭喝道:“卡米神祝你我不是歃血為盟,指天為誓,只要我交出這對假冒的伏羲、女媧,你就讓青帝撤圍,永不相犯了麼?”

卡米格格笑道:“非也,非也吾誠然答應汝勸服青帝,可吾未曾答應何時勸服也。等天漏山被燒得精光,蛇人死傷殆盡,不消吾勸,青帝自然就會化於戈為玉帛也。”

火光映照在他皺巴巴的臉上,細眼兇光閃爍,頓了頓,笑嘻嘻地道:“再者,眼下吾等所殺者,乃青龍,而非汝等蛇人。五行木生火,青龍乃太古木族神獸,一點就著,再加上這六千多袋的‘紫硝神土,、幾萬枝的‘青離火箭,……嘿嘿,無需等到黎明,天漏山裡就剩不下一個活物也哉……”

話音未落,“轟”地一聲巨響,裂壑內噴湧起數十丈高的烈焰,映得遠處天海盡紅。

“天漏山”裡草木繁茂,“兩儀峰”下更是熔岩滾滾,就像個天然的大火爐,被這般誘激,頓時如火山崩爆。

許宣驚怒交迸,風青玄知道上了這殲狡老兒的惡當,更是攥緊雙拳,疤臉憤怒得幾已扭曲。還不等說話,身體突然一顫,一支長槍貫胸透出,將他凌空高高挑起。在他後方的飛騎生怕他發狂,已搶先動手。

小青一怔,拍手格格大笑:“這就叫‘眼前報,來得快,你勾結外敵,欺上作亂,活該有此下場”

許宣見此情狀,對他的恨怒反倒消了大半。此人既不相信他們的“伏羲、女媧轉世”身份,又有手足之仇,為了保全族人,將他們出賣給“三十三山”倒也無可厚非。只恨他衝動莽撞,對敵人竟然如此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