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心中又是一蕩,不敢多瞧,急忙吹滅了火摺子,閉起眼睛,意守丹田,重新開始御轉金丹真氣。但她冰涼柔軟的身體纏貼於身,體香繚繞鼻息,想要屏除雜念談何容易?過了半晌,方才按捺住萬千綺念,沉浸於御氣轉丹、遊走經脈的境界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氣丹迴圈迴轉丹田,周身熱暖,氣力充沛。許宣徐徐睜開眼睛,神清氣爽。

洞外雷鳴電閃,風雨依舊,而那白衣女子在他臂間蜷縮輕顫,體溫竟又變得寒冷如冰。

許宣心下一沉,煉氣化丹的愉悅之情頓時消了大半,暗想:“不知她中的究竟什麼毒?反反覆覆,忒也厲害。可惜我不知道如何輸導真氣,否則就可以幫她送氣化寒,不必坐在這兒乾瞪眼了。”

又想:“是了,孫大夫常說‘外寒好御,內冷難消’,她體內寒氣多半是由寒毒引起。如果能找到些去寒清毒的草藥,熬湯煎服,再來一鍋熱粥,她的病或許就能好上大半。但這荒山野嶺,又上哪兒找藥去?”心中忽然“咯噔”一震,脫口而出:“紫霞春!”

昨日與程仲甫等人進山時,瞧見峨眉山的一些山崖斜壁上長滿了赤豔奇草,紅似烈火,絢如晚霞,正是蜀中特有的“紫霞春”。

此草暖血活脈、理氣和中,是專治寒毒的良藥。仁濟堂每年都要採集許多這種藥草,加上其他獨門配料,作成藥酒出售,在江北一帶極受歡迎。只要採回此藥,喂白衣女子服下,她的寒症多半能有所好轉。

許宣精神大振,再不遲疑,當下將白衣女子輕輕地放在洞角,用衣服蓋好,轉身大步出洞。

其時夜色正深,天黑地暗,狂風暴雨撲面刮打,他周身登時被澆得溼透,一股熱氣卻從丹田轟然湧起。

自從服了“元嬰金丹”之後,他體內的先天胎氣和元嬰金丹交融並化,真元大轉強盛,雖然還不知如何靈活運用金丹真氣,但身輕體健,和兩日前那孱弱瘦削、艱於行走的少年想比,已經判若兩人。

許宣深吸了一口空氣,精神熠熠,轉身四處眺望。

這山洞藏在峭壁凹陷之處,其外又有巨石遮擋,草木籠蔽,頗為隱秘。從洞口朝西南方遠眺,隱隱約約瞧見險峰入雲,峭壁高兀,應當是“紫霞春”喜於生長之地。

於是沿著山坡,小心翼翼地折轉迴繞,朝那片山崖走去。

山風狂猛,大雨滂沱,四周黑暗迷朦,山勢險陡難辨,腳下又極為溼滑,行走艱難。

許宣膽子雖大,心裡也不免如井中懸桶,七上八下。起初每走一步,必再三凝視,腳尖試探了好幾回才敢踩下。走了一陣之後,視野漸漸清明起來,原本混沌模糊的世界變得清晰有致,膽氣大壯,越走越快。

如此奔行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那西南險崖之下。突然“啪撻”一聲,腳下一空,整片土坡應聲坍塌!

許宣心中一沉,整個人陡然失衡,朝著右前方踉蹌飛衝,腳踝一絆,撞上一塊岩石,“哎呀”一聲,翻身飛起,朝下急速滾落。

天旋地轉,黑影霍閃。剎那之間便撞到了幾塊巨石上,痛徹骨髓,一時間連叫聲也發不出來。

電光石火之間,忽然瞥見前方山石桀然橫斷,雲霧茫茫,竟是一處萬丈深淵,他心中大駭,下意識地伸手一抄,抓住崖邊的松樹。

豈料雨勢太大,山土塌方,松樹根部早已大為鬆動,他下衝之勢又快又猛,這般猛地一勾,“咯啦”一聲脆響,松樹竟連根斷裂,和他一起衝下山崖。

山壑幽深,雲霧繚繞,泥土簌簌衝落。那株斷折的松樹撞在崖壁上,反彈拋起,又悠悠盪盪地消失在那濛濛漆黑之中。一時間什麼也瞧不清,只覺自己正如同斷線風箏,朝著那深不見底的山壑急速下墜。

耳邊風聲呼呼,不斷有鳥兒驚啼掠過,換作別的少年,多半早已被活活嚇死,饒是他膽大包天,也駭得頭皮如炸,肝膽盡寒,眼看著那亂石交錯的崖底越來越近,一顆心幾將從嗓子眼裡蹦將而出。